“行了,搬出去吧。”
娘一声令下,桑子立马起身,将胖圆滚粗的小泡菜坛子搬到厨房外头,窗户下的阴凉地里,此处晒不到太阳,又整日地有风从窗户里进出,最是放泡菜坛子的好地方。
从下坛的那天开始,娘必得每日亲自检查坛沿里的水分深浅,一看水分不足就要加水,夹泡菜的长筷子也搁上窗台了,上下都裹着干净白纱布,这玩意不能沾水沾油,不然碰了泡菜也就毁了。
最后需要的,就是一点耐心了。
一般来说娘做的泡菜,过个五天七天也就能吃了,春秋时短些,冬天最长,夏天气候炎热,三四天也就行了。
丁家娘子的泡菜此地远近闻名,人人都喜欢,丁家三口甚至连老方在内,无人不嗜,因此饭桌上几乎天天都有泡菜,厨房下靠南墙一片则都是各色各样的泡菜坛子,内装不同时鲜蔬菜。
就连这些坛子,都让别人家的婆娘眼馋,因都是用了很久的老坛,据说坛子用得越久,泡出来的菜味就越醇厚。
“这几只还是我在家里,你姥姥给我的呢!以前家里有个四川女人,在厨下帮烧火打杂,她做的泡菜最正宗,我的做法也都是跟她学的,这几只坛子也是她送的。”丁家娘子说到这里,有意无意地看了桑子一眼:“将来打发你出门,少不得也跟了你去。”
桑子忽然心里一动,想起白日山上的事来。
虽说现在的身体是个年方十三的小丫头,可前世她也是经过你侬我侬,拍过拖牵过手的轻熟女,知道什么是男女之情,也知道什么是恩爱什么是眷恋。
于是陡然间,阿呆和阿瓜的身影出现在她脑海里来。
虽说白天已经竭力回避去想,可桑子没想到的是,晚间娘的一句话,到底还是将这两人勾了出来。
为免叫娘看出自己脸色微红的窘态,桑子飞快地转移了话题:“不知大爆竹进城之后,能不能适应得了?”
丁家娘子一拍大腿:“倒是我糊涂了!怎么走时没给她带一只老坛去?她想我这东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总也舍得给,只说你要吃下山来不就完了?如今隔得远了,于情于理,都该让给她一只才是。”
桑子见娘果然中计换了话题,心里松了口气,嘴上便笑道:“这也没什么难得,过几天咱们进城看她去,正好带了做乔迁的贺礼如何?”
丁家娘子由不得乐了:“哪有抱只泡菜坛子上门做贺礼的?”
桑子嗔道:“那娘你进了城,什么好就再买三样不就完了,总之凑成四样,好看也好听。”
娘点了点头:“说起来也真有几年不进城了,自打你姥姥没了,娘家我也走动得少了,还真得回去看看才好,也不知家里现在怎么样了……”
娘的声音还在耳边继续,可桑子的心思却早不知飞到什么地方去了。
逍灵寺里,宸锦正在跟德清生气。
因德清突然提出,伺候过皇家祭奠大礼之后,他便要回家了。
“好好的怎么你要走?不陪我了?”宸锦有些不快,不不,可说是十分不快:“咱俩一向都是称不离砣的,怎么现在你要家去?不管我了?”
德清总是一脸风清云淡:“谁说不管了?只是我是家中长子,近来朝中事多,父亲年纪又大,家里发了话要我回去帮忙,我总不好推辞。再说殿下在这里已度过的开始不适,我在不在,殿下也是一样过得去的。”
殿下!
看这称呼说得多生份!
宸锦愈发生气了。
“你家里有什么事非得这时候回去?这么急?上回你弟到孙家寨时咱们不还碰见了么?也没听他说要你回去!”
德清还是不动气不急躁:“前几天是前几天,那时孙五不还没进城么?如今老虎从山上下来了,近到身边了,不得多个人防着他点么?我弟再好,他不是我。”
几句话说得宸锦没了脾气。
德清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也不是不回来的,”话锋这才转了向:“待孙五那头稳定下来,我还回来陪殿下的。”
宸锦斜他一眼,哼了一声:“还叫殿下?是不是兄弟?”
德清这才微微一笑:“不是你常抱怨,我在你面前总是没规没矩的?如今长了,你又不高兴,还真难伺候!”
宸锦嗤了一声,抬手将德清搂了过来:“兄弟多少年了?玩笑还开不得么?你回去只管回去,其实我一人在这里也挺好。毕竟家里的事要紧,咱们还有后头几十年要在一起撑呢!”
不知怎么的,德清听了这话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微热,许是宸锦一向不说这种话的,因此难得听见一回,不免感动。
“怎么好好的说这个?倒像我要一去不回似的。”德清强定了定神,这才将眼里陡然冒出的那股热流压了回去:“不过一两个月罢了,不用这么生离死别吧?”
宸锦听到个死字,立刻将德清推得老远:“呸呸!看这晦气话说的!我没听见啊,不算数啊!”
说到底,还是为德清担心的。
朝中的事宸锦虽身不在京里,却心眼俱明,他本就是个再聪明不过的人,又在定宗最近处呆了十二年,从臣子到近侍,无有他不知道不熟悉的。
因此看眼下的形势,还真些为郑相担心。
说到底都是那个作死的闵妃!若不是她好胜夺权,哪里惹得出这许多麻烦来?
偏生那个耳根子软的皇帝老爹,还就吃她这一套!
妈蛋的没有天理!
宸锦面上说得再好听,心里还是有些憋屈的,于是说要出去走走,德清自然要跟,宸锦笑了:“我去撒尿你也要跟?再说过几天就走了,也让我一人适应适应。”
这话一说,德清便不好再迈脚了。
“你可别出大门!”还是不忘叮嘱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