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方被桑子的话吓住了:“丫头,看不出你人小心大啊!这么大一盘棋,你怎么想出来的?连孙家寨都叫你框进去了?”
桑子眉弯眼笑,还调皮地一抹鼻子:“这才到哪儿啊!往后您就看好了吧!”接着眼风一斜,飘向平三娘:“三娘,你怎么不说话?”
平三娘转动着手里的杯子,开始谁也没看,默默将桑子的话听进了心里,不过听完直到老方开口,她还是没有说话的意思。
直到桑子逼到眼前,方才浅浅一笑:“你都想得这样周全,这样妥当,我还有什么话说?”
桑子见她完全一改刚才,激烈反对的态度,心头由不得大喜,不过平三娘的话,却还没有说完。
“主意是好的,想法是有做头的,不过么,”三娘眉头一挑:“就不知实际做起来,能不能成?”
桑子眯了眯眼睛:“为什么不能成?“
“首先江南的花机师傅难找,京里放眼看去,能提得上名的不过一两个人,当年我也是靠了风光时的人脉,才劝得动人家出手。如今我人老珠黄,当年的师傅也不知能不能做得动了,就算做得动,人家又凭什么还要帮我?“
桑子咬了咬牙。
没错,这确实是个难题。
不过有难题怕什么?做什么事没有困难?
一帆风顺成不了大器。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后面的忘了,不过大概意思桑子还是知道的,那就是想做成大事,那都是一路小麻烦不断解决着过来的。
见招拆招就是了。
“这样三娘你看行不行,”桑子心里拿定了主意,便毫不犹豫地开口了:“这事你交给我办。若我能给你找到合适的花机师傅,你就答应我,将织造场搬到这里来,成么?”
三娘被她的话激出些气来。
“行啊!若当真你能找到花机师傅,我丑话说前头,得是我看得入眼的,我的眼光你也是知道的。若能找到,我平三娘二话不说,连根拔起跟你走!”
于是这事,就这么说定了。
下山回到家里,桑子和平三娘还没说什么呢,老方先七嘴八舌地报告起来:“丁兄弟,你家这位可是女中豪杰啊!当年我在花厂子里,也见过不少人谈生意,没见过她这么爽快的!打起算盘来,又是样样门清,精得鬼似的!里外刮刮,都是便宜,连五爷的寨子也算计进去了!”
丁锐正先是吃了一惊,后来听过桑子的解释,倒觉得很好,孙家娘子也道:“那寨子空着也是空着,人手闲着也是闲着,咱家丫头给他们找出路,他们还该谢咱们才是呢!”
老方嘿嘿地笑,心说这两位护犊子也算护到家了。
三娘斜他一眼,缓缓开口道:“姑娘主意是极好的,我虽是外人,也不得不夸她一句有心又妥当。不过八字还没一撇呢,毕竟还得找到花机师傅才行。”
丁锐正立刻又替桑子犯起难来:“这倒是真的,丫头,你城里谁也不认得,上哪儿找来自江南的花机师傅?”
丁家娘子嘴快,随即接了一句:“其实那两位爷人倒不坏,要不……”
桑子立刻厉声打断她的话:“娘!说什么呢!”
三娘敏锐地感觉出什么,立刻追问:“什么两位爷?你在城里认识哪两位爷?”
能称得上爷的,一定不是什么普通人,若手眼通天人脉广泛的,说不定真能帮上忙。
私心里,三娘其实还是希望这事能成的,毕竟小本经营了这么些年,如履薄冰的日子也过怕了,再说自己年纪也大,身后又有许多人靠着吃饭,桑子出的这个主意,在她看来还真可算阳光大道了。
桑子第一次对三娘摆下脸来:“三娘别听我娘的,我哪里认得什么爷?倒是认得两位,不过三娘也知道的,一位乔二爷,一位么,就是刚刚进城不久的孙五爷。”
丁家娘子也自觉说错了话,讪讪地对三娘道:“没错,我指的也这两位呢。”
老方向地上呸了两口,却也没说话。
丁锐正推自己婆娘:“人家也累了,你做的点心呢?还不趁热拿出来待客?”
平三娘将各人异态捕捉进眼里,心里明白,这里头必有蹊跷,忽然想起山上提到桑子瘦时,老方的那句被人坑惨了的话,心里由不得一抽。
“是不是家里最近出了什么事?”毕竟是要一起合作的人家,三娘不太放心,明知不该问,还是敌不过心里的担忧。
丁家夫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接腔,老方看着自己的鞋底,口中喃喃自语:“怎么这么多泥?”
也是不肯应答的意思。
桑子冷静得像是绝壁上的染雪青松,不慌不忙地勾唇一笑:“家里最近没事,不过遭了风灾,又经了干爹进城一事,有些忙乱还没完全恢复过来罢了。风灾后我家欠了一笔会钱,因此才经愈发努力,才能还得上帐。”
三娘不信:“就为这个?”
唬谁呢你是这么容易被钱压垮的人么?
不知怎的,三娘其实才认得桑子几天,却觉得自己跟她心气相投,因此也就很了解她似的。
世上有些事就是这么奇怪,有些人你认得一辈子,也不知他是个什么脾性,有些人呢?不过三五天,倒好像认得了一辈子似的,知之甚深。
其实,这就是缘分。
桑子明知三娘不信,还是坚定地直视对方的双眼:“没错,就为这个。”
爱信不信,不信也别再问了。
三娘与她对视良久,最后,先垂下眼帘来。
“要不,你问问乔二爷也好。他认得的人多,再一个,乔大爷坐镇御医馆,只怕认识不少……”丁锐正上来打圆场。
其实不必,三娘已经不打算再提那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