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方坐在灶前,呼啦啦地用一柄破扇向灶里送风,很快,灶里的炭见了红,桑子用铁钳夹起送进红泥小炉里,老方的扇子转了向,炉上坐的一壶水,很快渐有热气腾起。
桑子捏起一小撮茶叶丢进壶里,片刻,就闻见了香甜微苦的茶香。
“是山上的野茶,三娘你试试,其实挺好喝的。”桑子将滚烫的茶水倒进一小钟粗瓷白盏里,送到三娘面前。
平三娘倒也接了,不过看那白瓷碗颇有些不入眼,桑子不动声乐地加了一句:“喝进嘴里,才知好不好呢!”
那就喝吧!
平三娘二话不说,就茶盏里吸了一口,面上表情莫测难定。
老方悬着心看着三娘,心说还是该从山下带上好的龙井来,就是陈了些,还是孙五在时送的呢!
不过龙井名头大,说出来也入耳些不是么?
山里无名的野茶,也不知这娇贵的娘子喝得惯不?
桑子却没一点担心的样子,给自己也倒一钟,捧在手里,小心吹开上面的乳珠,一口一口的,慢慢品着。
“沏的是山里的无名的茶,入口亦是无名的香,委婉清新。”
不料等了片刻,平三娘终于开口,说出的却是个赞。
桑子笑了,冲三娘挤挤眼睛又竖起大拇指:“三娘果然识货,若是别人我也不敢这么做,不过三娘是吃过见识过的,所谓千帆过尽,当知返璞归真之意。”
三娘情不自禁微笑点头:“好丫头,小事里竟隐了大道理。其实你不知我也明白,叫我下乡又带我上山,不就为品这返璞归真之意么?”
桑子咯咯地笑了:“三娘神人也!”
平三娘在她身上拍了一把:“人都说自已家乡好,也没见你这么会夸耀的!是了,你家这里样样都好,城里哪里比得上呢!”
桑子重重点头:“所以说啊,才要把三娘的织造场子,搬到乡下来啊!”
这下可真让平三娘大吃一惊了:“什么?”
老方同样吃惊不小:“什么?”
桑子将茶钟放下,密密的长睫陡地掀起,露出了那对点漆似的灵动双眸,眉目间含了浅笑:“没错,我今儿请了三娘来,就是要让您看看这里,场地宽阔,空气新鲜,比那个什么废园子曲里拐弯,又顶头弓身的好多了!”
平三娘的嘴角垂了下去:“开什么玩笑?!搬场子是容易的事?山上空气是好,不过连块平整地方都没有,机器搬了往哪儿放?丫头你可真能想一出是一出!”
桑子胸有成竹,三娘的话早在她预料之中,这几天她可没想别的,脑子都在这事上呢!
不想好,能请三娘大驾光临么?当真只为喝一碗无名的山茶么?!
“三娘请听我细说。”
桑子款款而谈,声音清越如宝珠掉落玉盘,清脆悦耳:“场地自然不在这山上,孙家寨不知三娘听过没有?五爷是我干爹,如今他搬去了城里,正有上好的大片空地,院子也有,旷阔的场地也有,都是现成的,甚至打杂的人手也有。”
三娘依旧摆手不已:“开什么玩笑?!就算有场地,也不中!搬场子是容易的事?光那几台机器,没有熟知机关的匠人,就没法动手!这可下是搬家,说请个粗汉来就能动手的!机器磕着碰着一星半点,那就是要了我的命!”
桑子依旧温婉可人地安抚她:“搬场子自然是极不容易的,这我也知道。不过知道也得搬,咱们今后要走的不是小众独特路线,做大做好做强才是正经生意道儿!做好不必说了,有你有我,”拍了三娘一把:“是不会差到哪里的。做强那得以后再说,眼前最要紧,就是要做大。”
三娘索性从地上站了起来:“丫头你这想法是好的,不过也太不实际了!我那些机器,可不是一般普通……”
桑子轻轻笑着,婉转娇柔地握住了三娘的话:“三娘,别急。听我一次把话说完,若说完了三娘还觉得不行,咱再做别的打算,可好?”
平三娘光洁玉润的脸上,眼见就急出两团红云来。不过她也是见过风流有过历练的,因此对桑子的要求,并没有一口回绝。
行啊就听你说说看,反正说到最后,凭你说出大天来,我平三娘也是不会答应搬场的!
“机器是三娘的命,我知道,”桑子一开口就是这个,不过接下来话锋儿一转,立马接上了自己的意见:“可是命是用来做什么的?咱活着,不就是为了活得更好么?机器也是一样,要维护要保养,最要紧的,还得升级呢!“
啥叫生鸡?
机器还能生出鸡来??
三娘看看老方,老方看看三娘,都被桑子的话震住了。
震得好,要得就是这种效果,似懂非懂中,接受我的真谛!
“所以呢,咱这回不止是搬场子搬机器,咱还得给场子机器都升升级!”
桑子早计划好了。
三娘的机器据她自己说,是江南有名的织造师傅做出来的,那么就再找师傅,做几架就好了嘛!
既然说要做大,只三娘现在的规模那是不行的,因此要扩充,场地要扩,机器呢?也要扩。
请了师傅来,造机器,顺带搬运旧机器来,岂不是一举两得么?!
还有就是,桑子看三娘那里人手也挺紧张,妇人们做活还得兼顾家里杂事,吃喝整理看着不起眼的小事,可都费力耗神,若是搬到孙家寨,留守人员不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再说,孙五跟咱是什么关系?搬去他那儿,妥妥地又省下一必房租来,用这钱来请师傅买机器,不正趁手么?!
这才叫多方获利,大家共赢呢!
别以为我丁桑子为个男人就不能好好想事了,这几天我瘦是瘦了,可不是为那个阿呆,正经是为了生意上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