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井里,绿树浓阴,花香浓郁,一颗老柏树上垂下来累累藤花,样态富足但不俗气,桑子立刻就喜欢上了。
过了天井,还有几间小房,皆是前围一带抄手游廊,两边雕花窗几,中间挂一个绛色夹纱盘银线的帘子。两边各有点翠银蝴蝶须子预备钩持。
桑子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
这里样样齐备,完全不需再装啊修啊整理啊收拾啊,就连游廊上的地面脚下的青石砖,都打扫得一尘不染缝隙里都是干干净净的。
“三娘真是,”她边感慨边竖起大拇指:“这办事效率,我算真服了她。老天让我碰上她,算是福星高照了。”
杨九挠挠头,一脸不解:“您这话什么意思?我们三娘明明说了,这院落能到手,还是全凭姑娘您的面子呢!”
桑子嘴巴张得老大:“不是吧?!说什么呢?满城里我认得谁?哪有这么大份人情面子?”
话音未落,桑子便想到乔二,不过很快在心里摇头。
应该不是这位爷,不然昨天吃饭时他一定会憋不住地叫出来邀功。
难道是孙五爷?
应该也不可能,以他最近的状态,哪里还管得到桑子?
既然不是这两位,那又是谁?
忽然她心里一动,想起两个人来。
阿呆还是阿瓜?
是他们吗?
似乎不可能,但桑子陡然明白,应该就是他们。
也许是其中一位,也许,是两人合谋。
我心里有你。
那句话莫名再次出现,桑子几乎一瞬间被击中胸口,那里有个地方结了痂,却在此刻崩裂。
她没觉得疼,只是浑身微微一震。他的影子瞬间将她包裹,温热的气息,沉默的在她周围流连。
从来没觉得相伴的日子是珍贵,直到分离,失去。
她的思绪有片刻的停滞,杨九跟她说话的声音仿佛也变得遥远模糊……
“丁姑娘?”杨九终于发现桑子脸色不对:“你没事吧?呀,怎么脸色这么难看?不舒服啦?”
桑子一回神,反应过来,勉强一笑:“什么事?哦,没有不舒服,可能起早赶路,这会有些发晕。”
杨九吓了一跳:“您怎么不早说?一定是饿着渴着了!这屋里没人,赶紧着您过去坐坐,我叫茶水去!”
桑子没拦住,他早一溜烟麻利地跑开了。
桑子默默在原地站了一会,闭上眼睛,风是温柔的,吹在身上,却生生起了一阵寒意。
有些事不可能就是不可能,想在可能里多挣扎几步,看似接近目标,其实不过是无谓的抗拒,貌似松泛那几步,不过是将自己捆绑得更紧而已。
还是那句话,自己也不是个影子,怎么能装进心里就活了呢?
以为从此路人再不相识,但心里总有个结。怎么办?付出去的感情,真的那么容易收得回来吗?
可是收不回怎么办?总得好好活下去啊!
睁开眼,桑子深深吸了口气,呼吸渐渐平复,脊梁骨挺得更直了。
卤鸡爪、糟鱼、滚烫的茶和粥,杨九捧着这些东西,一路小跑回来了,嘴里直叫:“丁姑娘没事吧?丁姑娘你在哪儿?”
桑子站在藤花下,冲着他直笑:“看路看路!”
杨九一抬头,果见她就在眼前,不由得不好意思:“嘿嘿,看把我急的。这里厨房还没收进人呢,我在外头小馆子里弄了这些,您就将着用点吧。”
桑子一看这几样食点差点没笑喷,刚才郁结的心情几乎一扫而光。讲真这是给胃口不好的人吃的东西吗?尤其那道卤鸡爪,确定不是下酒菜?!
杨九一见她笑更不好意思了:“嘿嘿,我也不懂该弄些什么,我自己倒是喜欢这些个的,姑娘别笑话!”
桑子豪爽地一挥手:“你怎么不懂?很懂的嘛!我就喜欢这卤鸡爪,啃一啃整个人都精神了!”
前世的鸭脖子,今生的卤鸡爪,完美。
五分钟后,在杨九震惊不敢相信的眼神中,桑子心满意足地丢下最后一根爪骨头,一低头将茶水喝干净,起身伸了个懒腰:“嗯!现在好多了!给我个大院子我也能收拾了!”
杨九松了口气,也笑了:“哪能让您收拾呢?我们三娘那人闲人多呢!三娘说了,丁姑娘只管坐阵蚕庄,出得好丝,织出来的布,再经她过目,那就无往而不利了。”
桑子笑得很坦然:“没错,这话我爱听,我就是这么地有本事,不必谦虚,哈哈!”
杨九有些呆滞地看着她。
没办法,这样豪爽直接的女孩子,他头回见着,吸引力之大,也是可想而知的。不过桑子对他来说,尤其天上的星星,可望不可及,因此再渴慕,也不会想到歪门邪道上去。
不过他身后的那个男人,可就不这样想了。
“喂!你这家伙盯着人家姑娘看算怎么回事?”
桑子偏头一看,咧嘴大乐。
“我还真没听见动静,活宝,你这凌波微步的功夫,是越来越好了呀!”
霍豹一听见她的声音心里就乐开了花,一把推开杨九,恨不能从他头上踩过去似的:“桑子!”叫得又大声又亲热,心说听见了嘛!我跟她就这种关系!好到能叫她名字!
杨九知趣退出去。
桑子倒没霍豹这么高兴,拍拍肩膀,隔开些距离,看了一眼:“嗯,还挺精神!怎么样?准备得差不多了吗?”
霍豹顿时黯然下去:“不是吧?咱俩多久没见面了?一见面就提要开拔的事?你是不是成心气我?”
桑子拧了他耳朵一把:“你个缺心眼的!我是关心你!”
霍豹马上又高兴起来:“真的?!我就知道,世上只有你对我最好了!”
桑子瞪他:“没良心的!你把师傅师娘放哪儿呢?叫五爷听见,皮不揭了你的!”
霍豹叹气:“还提五爷呢,现在他老人家整天醉里梦里的,别说因为我一句话,就算那金銮殿里有人发话,估计对他作用也不大了。”
桑子无奈:“那干娘呢?就不劝劝?”
霍豹脸沉沉地:“师娘整天哭,见了师傅更是哭得厉害,你让她劝?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