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子心情沉重，无话可说，与霍豹面面相觑，沉默半晌，最后还是后者打破僵局：“咱们孙家寨这次男人都去了，女眷们都在哭天喊地，我实在听得烦死，才偷跑出来，不然这时候，还在后场院里习武呢！”
桑子明显不信：“你摸鱼就摸鱼吧，何至于编那么大一由头？！当我会信？！就你们这帮自小跟五爷学到大的？还要习武？什么人来教你们？”
霍豹双手抄在胸前，不耐烦之极：“宫里什么金刀侍卫，要我说也不过是个花架子，讲许多废话，其实有什么用？上了战场就是拼命，有那动脑子功夫，手起刀落，切下对方脑袋是正经！”
桑子听见宫里两字，心中一动：“是什么人？你认得吗？”
如果是德清，活宝应该认得出，如果是他……
霍豹当然不明白她的意思，大咧咧地摇头：“金刀侍卫？我哪里认得？人家是皇子身边的人，说白了是怕我们拖那位督战的皇子后腿罢了。我算看出来，其实我们去，那都是给什么皇子作幔子的。打赢了，是人家的功劳，输了？丢的却是自己的命。妈的真不服气！”
桑子不敢相信地看着他：“皇子督战？有皇子要随军出征？不是说，宰相家的公子去的吗？两人都去还是怎么回事？”
霍豹耸肩膀：“开始好像说去位郑相家的爷，据说将军称号都预备好了，就等出行那天册封。但昨儿又听说，换人了，换成七皇子了。哎哎，你怎么回事？”
桑子扶着头，闭上酸涩的双目：“没事，叫阳光晃了下眼，没事没事。”
这么说，去的是他了？！
不知道为什么，一刹那，她热泪盈眶。
以为自己不在意会忘记，其实只是不想触碰，不敢让自己那么放肆
不，她没有忘记那个男人，她把往事收在心底一只大柜的抽屉里，关上，等闲不再去惊动它。但有人就是不肯轻易放过，一次又一次，他总能出现在她的生活里，不管她愿意还是不愿意。
“呀，又不舒服了？”杨九明明已经出去，这时候却有如神助般又跑出来：“哎呀才还好好的呢，怎么这位来了就犯病了？要不要，我再去端些卤鸡爪来？”
霍豹火爆脾气，除了桑子孙五别人谁也不放眼里，听见这话抬手就要打：“你叫什么叫？我家桑子才不吃什么鸡零狗碎的卤鸡爪！”
杨九一怔。
你家桑子？
桑子猛抬头：“谁是你家？你问过我了吧就说这种话？男人就是比女人厉害些有本事些对吧？你们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就非得在这儿原地仰头看着，算什么？对英雄的崇拜？！”
霍豹被她的语气，尤其是目光吓住。
那样怒气腾腾地双眸，黑白分明，狠狠瞪住他，眼眸中水光荡漾着火苗，宛如有霞彩万丈，写在眼底的蓬勃生机，好像春天将欲破土而出的萌新，带着不能无法不接受拒绝的威严。
杨九也呆住，手里捧着鸡爪不知该进还是退。
“拿来！”桑子伸手：“多好的爪子，带回去给我爹下酒！”
霍豹迟疑间挡住她：“我是不是惹你生气了？哎别走嘛，为什么生气？本来么，我记得你就是不喜欢吃这些鸡零狗碎的东西嘛。”
桑子不愿意搭理他，明知他也没说错，不过自己总不能解释，我是穿越来的身子没变魂变了吧？
再说，你家桑子这几个字着实引得她不爽。
除了丁家，她谁家的也不是。
“你能不能别扣字眼了？我该走了，别挡道。”
霍豹可怜巴巴地看着她：“这么快？我可是为了你才偷溜出来的。”
桑子莫名心里一动：“要不然，我送你回去？”
霍豹大喜：“真的？那敢情好！”
桑子装作看不出他的欢喜：“正好我也瞧瞧干爹去，走吧。”
杨九将两人带到地方，霍豹不让他跟进去，后者无奈，只得在桑子下车时低声提醒她：“这小哥脾气看着挺暴，姑娘你小心着点。”
话音未落，霍豹在他背后跳脚了。
“你小子说什么？敢当面挑拨离间看我不打断你胳膊撕了你的嘴！”
杨九吓得一缩头，躲去桑子身后。
“活宝啊活宝！我看你现在愈发涨能耐了！你敢打我的人？再说他哪一个字说错你了？你这暴跳如雷的样儿不正印证了他的话？”
桑子两句话就堵了霍豹的嘴。
“你们怎么都还在这里？”一个侍卫样的人从门里出来：“都练一个多时辰了！是不是不想要命了？”
桑子进城除非见客，否则一向作男装打扮，一来行事方便，二来男装也利索些，省得裙子拖拖拉拉，上个台阶还得拎着拉着，实在不合她个性。
那侍卫出来时她正好背对着，因此将她也当成了孙家的男丁。
霍豹哪受得了这个？顿时就涨红了脸要发作，桑子却敏锐地拦住他：“误会，误会，”转身低头作陪不是状：“我们出来解个手，没偷懒，这不，着紧就要回去了。”
也是她运气好，茅厕就在后头，侍卫出来也为这事，一听便点头：“这还差不多。完事了没有？完事了赶紧进去！殿下还有话要说呢！”
桑子不说话，推着霍豹走进去，路上叹气：“你又犯病！人家是说练不好上战场也得送命！其实不是好意？你倒要发火。”
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其实已经在替锦宸说话。
霍豹眼眶都红了：“练不练都得送命！五万人的大军，我们姓孙的全打头阵，这不是炮灰是什么？！”
桑子沉默下去。
后场原本是在空地，垃圾不少乱七八糟，现在收拾得干净不说，地上用黄土压实了撒水，再压实再撒水，整成水泥面一样，上百号人站立其间，排列有序，看起来还真有些威严模样。
这就是要在战场上打头阵的孙家军。
换句话说，也就是霍豹刚才口中的炮灰。
愈是整齐，看起来愈让人心酸不已。
霍豹看清自己的位置，一把将桑子推了进去，他则在最后一排摸索着，混了进去。
好在大家都是自己人，没人做出异常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