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这是怎么话说！下雨还出去疯？！也不看看什么时候了！天冷起来了快白露了你还这么闹！看发烧怎么弄？！”
桑子淡淡地说没事，有乔二呢，那货有仙药，只要他肯，僵尸也救得活。
丁家娘子拽着她就进了里间，二话不说褪下湿衣服，也来不及开箱子了，拉起床上被褥裹住女儿，转身又去端热水。
“娘，您别忙了，先坐下，我有话说。”
丁家娘子顿了一下。
她听得出来，女儿的语气不同寻常。
“啥事？”本能地，丁家娘子转过头：“那位姑姑来的事？其实，我觉得……”
“她提的要求，我没法答应。”桑子轻轻地：“我不能进宫，进不了，不想进，不愿意进，就不进。”
丁家娘子长长地叹气：“丫头，你太死心眼了。一个爷们，又是那们的身份，能做到这份上，实在不容易了。这要搁深了说，相当于上门提亲，以咱家的身份，也只能这样了。再说，你难道不喜欢那位爷？现在只有咱们娘俩，丫头，你是我养的，这事你瞒得过别人，瞒不过为娘。你看他的眼神，可跟别人不同，就连姓郑的那位爷，也比不上他。”
桑子脸色发白，但语气依旧镇定：“没错，我喜欢他，管他是皇子还是乞丐。不过我不能为了他，放弃自己。进宫的事别提了，我能自己照顾好自己，用不着别人替我安排算计。”
最后一句话，也是送走平三娘时，桑子给她的赠言。
你是你我是我，两笔帐不能一起算的，甲之砒霜焉知不是乙之蜜糖？
丁家娘子不无担忧：“这话不通之极。你能照顾好自己？怎么照顾？别的不说，桑林的事，”她哽咽起来，几乎说不下去：“没了这些人帮忙，咱们怎么在这里住得下去？还得连累三娘，她都搬到城外来了，结果没了丝，织铺还怎么开得下去？”
桑子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一声。
这一声太过突然，吓得丁家娘子一哆嗦：“丫头！你没事吧还笑？！”
不过受打击太过，失心疯了吧？
桑子愈发笑得大声，声音清越如宝珠掉落玉盘，清脆悦耳。
“怎么？不能笑？我年方十八有手有脚，长得不丑人也苗条，我还不能笑了？”
丁家娘子几乎要翻白眼晕过去。
完了完了！女儿真的疯了！现在什么时候了她还有心思做打油诗！
桑子站起来，收敛笑容，眼中浮出严峻：“娘，你刚才说得没错，咱们是没法再住下去了，三娘也得破产，还有附近不少靠这片桑林过活的蚕农猎户，没了这片林子，大家都是死路一条。”
丁家娘子哼叫一声：“丫头，这还用你说？问题是，咱们有办法吗？”
桑子明白她的意思。
你如果肯进宫，丁家就算没了桑林也一样活得下去。
而且，因为锦宸与桑子之间有感情的缘故，这也不算一件买卖，于丁家娘子心理上，也不太有负担。
毕竟在这个时代，女人能嫁个好夫君，已经是天大的福气，给娘家争光？也基本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不过可惜，丁桑子可不是这个时代土生土长的产物，她的思想早超越此时几百年。
你们不帮我！我靠自己，也是一样！
怎么办？
硬杠！
这天晚上，桑子没睡，眼皮都没闭一下，和娘秘密地合计了一宿，到天亮，捏着写好的名单，丢下两个馒头一壶热水给依旧睡在床上醉酒不起的丁锐正，各自奔忙起来。
平三娘告诉过桑子，这次的事是宫里亲自给的旨意，不是来自皇后，而是闵妃。宁从趁上回皇家来此进香，在她面前进了谗言，所以趁着此时秋日围猎的机会，公报私仇。
也许可能，也是因为锦宸在此地留下的不少影响，借机也想耍耍自己的威风，挫挫他近日愈发高涨的锐气。
凡是你的拥趸，我都要打击。
反正这些人也不过是蝼蚁一样的东西，捏死几十上百，也不过是动动手指头的工夫而已，没什么了不起。
因此在皇帝也不知道的情况下，闵妃私自报于相厚的礼部尚书，后者觉得这问题小得不值一提，着人修书一封，昨日已经送到此地县令处。
而因右侍郎与三娘的关系，这一切才得已落进桑子的耳朵里。
然而，这一回，宁从，甚至闵妃，却完完全全碰错了对象。
桑子可不是一块任人捏扁搓圆的面团，相反，她是一颗咬不动嚼不烂咽不下的铜豌豆！
你要吃了我，行，上来试试吧。
较劲这种事，桑子还真没怵过。就算你是皇亲，甚至皇帝，也不能说怎么就怎么。
老百姓真是蝼蚁？
未必吧？
有句古话怎么说来着？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大半天下来，桑子浑身泥水地回到家里，娘也刚刚进门。
“昨晚一场雨可真不小，这路可走死个人了！”娘不住地抱怨，有些心疼脚上一双毡鞋，又腰酸背痛。
“哎呀热死我了！”桑子却是头上都蒸出热气来，脸色极好，双颊红润嘴唇娇艳，完全看不出昨晚淋成落汤鸡的样子。
果然运动和年青是最好的化妆品。
丁锐正没好气地看着娘俩：“大清早起来就不见了人，这一整天的，忙什么去了？还晓得给我留两馒头？不如直接饿死我算了！”
婆娘当听不见，拉起女儿就进了里间，两人絮絮叨叨不知说些什么，丁锐正气得索性不去理，拉起蓑衣就又上了山。
到晚上回来，丁锐正总算闻到家里惯常的晚饭味道了。
娘子和女儿包了包子，正等他回来，窗户纸里亮着小盏油灯，朦胧的阴雨天里，让他一见就生出暖意。
“什么馅？”丁锐正来不及洗手就要从桌上拈一只进嘴。
桑子笑眯眯：“秋天么，当然得吃菠菜，所谓秋波也！”
一家子都笑了。
其实不是秋菠，反是春季菠菜多的时候，从地里收了吃不完，便用滚水把菠菜烫过晒干，到秋天想吃的时候，用汤水发开，剁碎，家里有什么就加什么，肉末最好，不行山蘑也好，随便什么都行，然后放些盐、姜、葱、酒，搅拌起来做馅儿，蒸包子吃，芳而不濡，腴而不腻，真真十只八只不嫌多，吃到撑死才知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