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名弟子忍不住了。一向跟着宁从作威作福惯了,什么时候看过比自己低的人的眼色?更别提她如此明目张胆的挑衅。
再说她爹已经被弄进刑部大牢了,她还有什么可得意的?!
这里可不是她能随意搬动得动的地方!
平时,不就仗着乔二那厮跟她关系好,看把这小撩蹄子平时得意的!乔二那家伙到这儿也只能算个屁!
“你懂个什么王法例律?这里有你说笑的份?也不看看站在哪块砖上!这里是刑部大堂!老爷们断案办正经事的地方!你一个大字不识的农家小丫头!敢在这儿笑话皇庙里的圣僧?!且不说王法例律,你懂规矩不懂?!”
桑子不看他,对着乖僻宋,不说话,黑白分明的眸子里,跳动着讥讽的小火焰。
乖僻宋心里莫名升出火气来,冷冰冰的目光,落到那两名耀武扬威的僧人身上。
这两货偏还不知死活,见桑子沉默,又见宋大人在看自己,以为刚才的话说对了,大人这是以目光赞许自己们,愈发嚣张。
“就说你这蹄子不中用!还当这里是自己家那一亩三分地?!你跑哪儿来撒泼呢?!看一会大人动起刑来,手指头不梭掉你的!”
“本官什么时候说要动刑了?!”乖僻宋忽然发话,样子不凶,却很阴:“这里既是刑部本官的公堂,什么时候,又轮到你们替本官发话做主了?!”
和尚们呆住。
这一刹之间,宋大人眼神之变幻跌宕令他们不由心惊。
原本笃定的事,忽然好像有些不安起来,再看看四周,这才发现,到底是刑部公堂啊!
中间公座上,乖僻宋官服袍靴端肃而坐,旁边设一小案,却空着,想来平时部下随从坐的,再下来是数张矮几低凳,几上文房四宝俱全,预备着录供。原本坐在那里不出声的几个书吏,这时也跟着自家大人变了脸,更别提身边两排捕快们,皆沉了脸,恶狠狠地看着宁从的两个跟班。
一瞬间,公堂里的气氛变了。
宁从已经浸出一头冷汗,心里骂那两头蠢驴不知死活,竟连大人的眼色也不会看,但面上不得不维护他们:“宋大人,”赔着笑,摆出对上惯常的媚态:“这两小的刚刚入寺,不知礼的东西!贫僧日后定当好好教习,请宋大人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桑子眯眸一笑,然而那一刹她眼角分明有冷芒闪过,唇角亦是抿就了诡异的弧度。
你当乖僻宋跟你一样?
人家这些年坐在明镜高悬的公堂高椅上,眼力心思,可不是白白修炼出来的。
真真是蠢人扎堆,宁从是这样,也难怪手下那样。
说时迟那时快,乖僻宋极利落地将手中响木“啪”地一敲,断喝一声:“罗嗦什么?跪下!”
“跪下!照打了!”衙役们齐声吆喝道。
这一套桑子早想到了,前世老爸爱看的历史剧里没见过一千也有八百了,因此毫不意外,也不跪,依旧笔直站着,丁锐正要跪,也让她拉住了。
本能上,她感觉到乖僻宋这一声不是冲自己喊的。
宁从却被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顿时腿软心慌,没来由就跪下了。
他是天生的奴才相,别说喊着叫跪,就算宋大人摆个脸,他也得急急忙忙地膝盖发软。
乖僻宋声色俱厉:“宁从!你可是诉告丁锐正打了你的手下?!”
宁从身不由己地道:“回大人的话,正是。”
“理由!”
理由?!
宁从没想过,自己竟还要回答这个问题。
上回告官,那人只看了看身上的伤,就着人抓走了丁锐正,怎么这回,还问理由?
理由有什么要紧?!自己是圣僧!他们是贱民!我告他们打人,还得说理由?!
乖僻宋没能即刻听见回答,不耐烦起来,重重再拍一下惊堂木:“宁从!本官问你!丁锐正为何要对你的手下动手?!”
为何?!
“为,为了,”宁从转了转眼珠,瞎话随口就来:“他们,他们是刁民!粗鄙无理!也不为任何事,就这么,说着话,三句不对,就,就动上手了!”
桑子眉心倏地一凝,春水般的眼眸中霎时有戾气迸出:“三句不对就动上手?大师,咱们这儿说几句了?我们有动过手吗?还有,您那两徒弟,刚才小蹄子长小蹄子短的,若论粗鄙,指定得排我前头吧?”
宁从涨红了脸,从脖子下头一直烧到通亮滚圆的秃顶盖。
“我这儿说话呢,你又编排什么?!大人问你了吗?你就敢开口?”
桑子看看上头乖僻宋,似乎没有动气的意思,便眯了眯眼睛,笑了一声:“大人也没让我不能开口啊?咱这是当堂辩论,你明白不?真理是不怕辩的,越辩越明,大师,懂不懂?”
宁从目瞪狗呆。
乖僻宋清清嗓子:“既然丁姑娘知道,那就请丁姑娘说明,两边为何要动手?”
桑子早有准备,胸有成竹:“宁从大师故意带人上门挑衅,侮辱我和我娘,我爹是个血性汉子,再好的脾气也禁不住他戳人心窝子!一个男人若连自己家里人都不能保护,还叫什么男人?我爹实在忍不住就动了手,其实他们也还了手,不过实在个人能力有限,在我爹身上连个印子都没留下,这才猪八戒倒打一耙,诬陷我爹害他坐牢!”
一个男人若连自己家里人都不能保护,还叫什么男人?
这句话说得在场所有爷们都有些动容。
都是有家有室的,别的也罢了,欺负到家里人头上,可真不能忍。
乖僻宋也是孝子,听到这里,脸上亦不禁微微变色:“既然如,他与你又有何冤仇,要故意上门挑衅?”
宁从开始觉得大事不妙。
这宋大人怎么貌似被那小蹄子带着走了?
这不是自己要吃大亏的节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