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制的软毛笔,将蚁蚕们移动到新鲜软嫩,干净无露水的桑叶上,这时尤其需要操作者的耐心,要注意力量;有时桑叶太干燥,不细心就会在换桑时的过程中把小蚕留在要丢弃的桑叶上。
不过这种错误,从来没有在桑子身上出现过,与绣花时不同,做这些活计时特别有灵性,几乎不用教,看一遍娘的手,就能做到很好。
有些事还真得靠天生,天赋。
喂食之后,就得清扫蚕房了,这也是极为重要的一项工作。
丁家的蚕室有两间,每年养蚕之前或养蚕结束后,蚕室、蚕具及蚕室周围要彻底打扫干净。
爹的要求是,不留蚕沙、死蚕和灰尘,打扫出来的垃圾要倒入蚕沙房,就连泥土地面要刮去一层表土。
跟那时的琐碎细致相比,平日的工作就要少多了,从蚕具里收集蚕沙,手要轻更要稳,不能掉到地上,不然又要扫,然后都送进蚕沙房里,积少成多,再送进药铺。
桑子热火朝天地干着活,直到中午娘在外头敲窗户让她吃饭,方才直起腰来,这方觉得身上有些酸痛。
“累了吧?”丁家娘子心疼地看着女儿:“看你一脸一头的汗,手打好了,快去洗洗吧!”
桑子轻快地出来,脸上笑嘻嘻地:“不累,我正想减肥呢!”
丁家娘子一巴掌呼过去:“你整天说这些神神叨叨的,减肥?女孩子家家的身上有肉才好看!”
本来丁家娘子是不懂这些二十一世纪的词汇的,不过桑子肯教,她又好学,因此现在掌握的词汇量,可与几百年后的中年妇女相比而毫不褪色。
桑子身手敏捷地躲过娘的巴掌,走进厨房果然看见灶上放着一大盆热水,一块干净的帕子搭在盆边,边上还放着一小块香胰子。
桑子洗得头脸香喷喷的,丁家娘子又现逼着她换了件干净竹布衣服,这才拉她进了里屋。
“爹!”桑子见丁锐正已经衣着整洁地坐在炕沿了,不由得大喜:“早起赶着上山,也没来得及过来看您,原来好了这许多!”
丁家娘子捧着食盘进来,嗔道:“还是你厉害!昨儿的方子你五叔接了,晚上就捣鼓人进城去了,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敲开人家药铺的门,生生挖出几服来,又不知怎么的闭了城门也出得来,大半夜送过来,我熬了一服,不想竟是神药一般,你爹喝了,是身上也不疼了,精神也好多了!”
桑子咧开嘴笑得怪怪的。
不好才出鬼呢,人家是御医,御医懂不懂?!
给皇室看病不止得准,还得讲究个快字,天皇贵胄可等不得病去如抽丝!
丁锐正拍拍身边:“丫头,来坐!”
桑子乖巧地过去,细看爹的脸色,果然焦黄不在,红白回来,眼里又有了往日的神采,眼窝也比前一日平整许多。
“早上忙坏了吧?”丁锐正爱怜地摸了摸桑子的头:“其实不必那样,这地方也不知还能支持几天?”
桑子硬生生的坳着脖子:“爹你怎么说这样的丧气话?可不想我爹了啊!”
丁锐正强撑着脸上的笑意:“你别急么,听我把话说完……”
桑子捂住他的嘴,不让他说下去:“爹!”脆生生的嗓音,干净利落地回应:“这事我看那什么逍灵寺成不了!他想收地?没那么容易!”
丁锐正还要说什么,丁家娘子将食盘顿在炕桌上:“行了行了,先吃饭吧!”
她最知道这爷俩性格的,都是一个倔字,杠起来较了真,没个完的。
桌上饭菜香气扑鼻,难得的,娘还给做了几个“螺蛳转儿”。
这是个不容易做的面食,说起来不过是一种火烧,在面剂儿的做法上复杂一点儿,得一层层把油盐卷在面里,用刀横切,再盘紧,最后压扁,先烙后烘,中间微微隆起,才算地道。
丁家娘子嫁过来后,跟丁家老太太学的,后来成了她的绝活,可与烙春饼相比,如今呢,桑子也会了。
不过这玩意吃起来香,做起来却很复杂,丁家娘子难得才会做一回,一般是年节间动手,桑子也常在旁帮忙的。
“娘!“桑子跳起来拈了一只螺蛳转儿在手里:”怎么好好的做这个?也不叫我帮忙!”
丁家娘子强颜欢笑:“你爹想吃,你也说了几回了,我就做了呗!你在蚕房里忙得那样,我自己来也一样。”
桑子看了一眼手里的面食:烙得的确好,小巧玲珑,精致可爱,比我们平时吃的还要更小些,跟城里稻香村的小点心一样,看着焦黄,闻着喷香。
再看食盘里别的:一大碗小米粥熬得黏稠腻糊,里头还加了红枣干莲子,都是平时难得吃的,若说是给爹养生,也不需要做这么大一碗。
再有就是一大盘醋焖肉,爆腌的鲜鱼炖白菜,想必都是孙五爷送来的,娘一并做了出来。
桑子明白了,这吃的是散伙饭哪!
桑子的脸色变了,她慢慢将螺蛳转儿放回盘子里,定定地看着爹和娘:“这是怎么回事?现在不是过年,青黄不接的时候,咱家吃这种饭?!”
丁家娘子见话头不对,又要回到刚才的老路上去似的,忙拉桑子:“先吃饭,有话吃了饭再说!”
桑子不吃,反站了起来。
这回换成丁锐正喝断自已婆娘了:“丫头也大了,瞒她做什么?早说迟说都要说,不如现在告诉她。”
说着看向桑子:“我和你娘已经决定了,明儿就收拾了,进城去。”
桑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进城?”她向身后一划拉:“那这里的林子,蚕儿们,都不要了?”
丁锐正艰难地吐出三个字:“不要了。”
桑子跺脚:“不行,这绝对不行!”
丁锐正知道她舍不得,可舍不得又如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可不待他将这话说出去,桑子抢在他前头开口了:“这里是爹娘,并祖宗们几辈子的心雪凝聚,怎好说丢就丢!我知道爹娘是怎么想的,不过收地的事,一定成不了!爹你自小到大都信得过我,知道我不会顺嘴胡绉,这么大的事,更不会胡乱出主意!所以这一回,你们得听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