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反应好快,多谢!”桑子笑眯眯地对宸锦道,仿佛前一句问话从不曾提出过,稳稳当当地接过水盆,俏生生地一转身,进厨房去了。
该玩笑时玩笑,该认真时认真,该闭嘴时呢?就该闭嘴。这是丁桑子为人处事的哲学之一。
既然自己问错了一句话,那么自己就应当化解这个尴尬,拆了这只鱼头不是么?
桑子不当回事似的,走人。
倒留下两个男子,面面相觑。
“咳咳,”德清搓着手,忽然不知道自己该如何称呼宸锦了,是该叫“七子”呢,还是该叫“殿下”?
宸锦依旧脸色不太好,桑子是走了,可她抛下的那个问题,还如跗骨之蛆,噬咬着他的身心。
“你怎么样?”终于德清决定以最简单的称呼来招呼自己的兄弟:“没事吧?”
宸锦一甩手:“我怎么不好了?为什么你们总是觉得我会不好?我好得很你们少操些无谓之心!”
掉脸前院堂屋,也走掉了。
德清叹了口气。
你们?这里只有他一个人哪来的你们?
听起来,这话不只是说给他听的,可惜玉阶丹陛,宸锦的话想传递给的那个人,此刻却不在这里。
皇上跟他的爱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乾清宫里,定宗正以手撑头,闭目养神,直到公公来报:“闵妃娘娘来了。”
定宗本能地抬头向外摆去,公公会意,知道这是不见的意思,不料才垂首要退,就听见头顶传来沉重的声音:“让她进来吧。”
公公愣了一下,忙应声下去。
不过顷刻,定宗听见门外飘来一阵香风,然后就是金玉叮当,珠光宝器好一通响,定宗不动声色地看着,果然是一位翠羽明珰,烟鬟雾鬓的丽人来了。
“爱妃打扮得如此精致,所为何事?”定宗保持身姿不动,不过略转动下眼珠子。
闵妃笑得春花一样妩媚:“陛下怎么忘了?今日是臣妾生日,陛下说要陪臣妾一起过的,臣妾可等着您呢!”
定宗指着龙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朕也是有心无力。”
闵妃撒娇撒痴地走到定宗身边,替他捏着肩,手里轻轻推着,嘴上嗔道:“朝事是办不完的,今儿结了,明儿又来。臣妾的生日,一年可只有一天!”说着,手里略使些力气,手指方向,也略向下偏去,直伸进了龙袍。
定宗还是不动,脸上似笑非笑,好像那手不存在:“今儿的不结,明儿的又来,如何是个尽头?爱妃的生日,今年过了,明年总还有的嘛!”
闵妃的手抽出来了,小嘴生气似的嘟着,发狠跺脚:“陛下总是这样戏弄臣妾,亏得臣妾还早起亲自做了几道小菜,预备与陛下一醉方休呢!”‘
定宗正要说话,忽然看见公公鬼鬼祟祟地溜了进来,立刻喝住他道:“什么事?”
公公有些为难地看着定宗:“回陛下话,皇后娘娘,”不敢看闵妃,知道那个火药桶已濒临爆炸:“皇后娘娘来了。”
定宗眼底陡然闪过精光湛湛,但只有一瞬间,转瞬之后,他又是那个镇定到几乎冷酷的,皇帝了。
“她来做什么?”闵妃的不满,藏都藏不住,她索性直接吩咐公公:“我在这里呢!请皇后娘娘先回去,等轮到她时,再来请安!”
这公公乃是伺候定宗的老人,乃敬事房总管赵公公是也,他对闵妃的话自然是充耳不闻,眼睛只看在定宗身上。
开什么玩笑,自他进宫开始,伺候过两朝皇帝,宠妃也不知见过多少,可皇后?自始至终,只有一个。
先帝的皇后去的早,赵公公没这个福气见上一面,不过现在这位,登基多少年,可没动过皇后位置的主意。
宠归宠,理归理,规矩大体,那更是一点不能乱的。
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妃子,在皇帝面前指手划脚了?更别提,她所指对象,是掌管后宫的皇后娘娘了!
可是出乎赵公公意料之外,定宗竟对闵妃的话一点没动气,反顺从地点头:“这样也好,就请皇后先回去吧。”
世道变了!人心也变了!
赵公公的头愈发垂得低了,几乎碰到膝盖了,因为这样一来,上头那两位就不能看清他惊异不安的脸色了。
听了赵公公的回话,皇后倒平静的很,只是不肯动身,转而吩咐他:“麻烦公公再跑一趟,就说我在这里等,等皇上和闵妃妹妹有空了,我再求觐见。”
赵公公背过身去吐了下舌头。
好一位坚忍不拔的主儿!
于是又进去回话,闵妃便彻底爆发了。
“她虽是皇后高过臣妾一级,可这话当了皇上您的面,臣妾我也不得不说了!”闵妃一肚子酸浆憋不住地向外直喷:“哪有这么拈酸会吃酸的主儿?臣妾今儿生日,特特地过来请皇上您过去,她倒好,给拦在门口了!这是不让皇上您出门哪,还是有意要给臣妾个难堪哪?!”
赵公公不吭声,心说这小性儿也亏得皇上怎么受得了!从前的皇上,可不吃这一套也不喜欢这一号的!
皇上看中皇后,一说她尊荣大雅,有母仪天下的雍容,二取中她宅心仁厚,掌理后宫,不会以自家喜好偏颇众妃。
这才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哪!
现在倒好,叫这个狐狸精钻了空子,皇后贤良厚德不跟她计较,反被她一步步逞着爬上头来了!
皇上眼看着也不管管!
还是那句话,人心变了呗!
果然定宗对闵妃的歪派话没什么异议,反好言好语地安慰她道:“爱妃何必动气?既然说是生日,就不该被些小事坏了心境。皇后要等,让她在外头等好了!你才说做了好小菜?不如捧到这里来,咱们一块用膳就是。”
赵公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还是那个人情练达,世事通明,目光犀利可看尽天下人心的定宗皇帝么?!
连闵妃这样明摆着争宠的把戏都看不出来?
过生日?她过哪门子生日?三个月前才过完了这会子又过?
敬事房的册帐上可都明明白白记着呢!
不过赵公公也知道,如今的皇上不会去查这些事,闵妃的话最大,他眼里只有她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