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定了定神，缓缓坐回了原位。
“这事本宫也不瞒郑夫人了，本宫也曾听闻流言蜚语，想必皇上那里也一定有所耳闻。不过皇上不动，就是不动的意思。夫人也不必乱猜乱想，皇上这么做，不管事出何因，总有他的理由。总之别去理会，就是了。”
皇后的话，有如弦索琤瑽之声，悠扬悦耳，一点晦涩之意也无。
完全出乎郑夫人意料之外。
一时间郑夫人几乎觉得，皇后是知道什么却故意在瞒着自己了。
于是她略微觉得，有些不满。
毕竟这事中，也关联着她自己的儿子，不是么？
再说她又是个有话不吐不快的人。
“皇后娘娘，您可有些不太厚道了。为了让你安心，我让德清守着七皇子，一人思过，两人共处。您若是知道点什么，关系到他们将来的，就不能告诉我这个当娘的？”
也是她跟皇后从小好到大，才能说这样的话，换个人，别说皇后，苏姑姑就先扇死她了。
因此皇后不但没有动怒，反笑看了郑夫人一眼，然后指她对苏姑姑道：“你看，果然还跟小时候一样，火爆的脾气一点就着。”
郑夫人不好意思地也笑了：“是我鲁莽了，不过么……”
“不过为娘的心里哪有不为儿子的？”这回苏姑姑替皇后开了口：“可这事您怨不得我们娘娘。除了皇上和七皇子，没人知道缘故。”
郑夫人不服气：“人人都是这么传，我却不信。别人不知道也罢了，七皇子跟娘娘母子情深，难道一丝信儿也没透给娘娘？”
皇后垂下眼帘，依旧由苏姑姑代回话：“真的没有，七皇子的性子夫人您还不知道？报喜不报忧的，自小到大，皆是如此。”
郑夫人本来挺直期待的身体，慢慢靠回了椅背，口中喃喃地道：“是这话没错。也是那孩子自小就没受过什么挫折，他哪知道个忧字怎么写？”
皇后这时反而变得镇定下来，自小到大，这两人都是这般相处，一个急了，另一个就慢下来，也正因此，一向都相处的很好，从不吵架。
苏姑姑看看天色：“不早了，夫人要不要这里用晚膳？”
郑夫人悻悻起身：“哄谁呢？掌灯时不可留在宫中，皇上定下的规矩，你害我不成？”
苏姑姑直将她送到宫门口，然后拉了她的手，左右看了看，见无人处方道：“娘娘不是不肯说，是真不知道。就有些……”
郑夫人心底一抽，本来不太高兴的脸色，忽然一亮。
“就有些什么，”苏姑姑的声音低到几不可闻：“也是娘娘根据多年在皇上身边的经验，自己琢磨出来的，毕竟当不得真，自然也不便说出来。”
郑夫人哭笑不得：“我也不是外人，再说还有我儿子在内呢！”
苏姑姑的脸色变得严峻起来：“事在心里，不轮真假害不到人，若说出口来，不免就成了真，到时想到否认，那就万万不能了。娘娘也是为了夫人，为了郑家好。”
郑夫人无话可说了。
还是那句话，有些事，不知道才是幸福的。
郑夫人出宫到家，正换衣服时，郑老爷进来了，夫人将丫鬟们都打发了，只留下她和他。
“见过皇后了？”郑老爷坐下来，烛光将他的脸照得忽明忽暗，看不出真实表情。
郑夫人将扣子系好，点了点头。
“除了儿子的事，还说什么别的了？”
郑夫人摇头：“还能说别的？眼见天就黑了。”
郑老爷重重叹气：“你只管儿子，就不管老爷了？孙家寨的事，你预备什么时候让皇后知道？”
郑夫人听见个孙家，浑身寒毛都竖起来了，忙不迭走到门口张了一眼，见无人方才放下心来：“老爷！”回身便发起狠来：“黑天暗夜的，别说这些成不成？胆子都让你吓破了！”
郑老爷的眉头紧锁在一起：“我说说就吓破了？那将来要是皇上……”
郑夫人扑上去就捂了他的嘴：“要死要死！这话也能说得？一家的身家性命不要了？！”
郑老爷拨开她的手，焦躁地站了起来：“在家都说不得？不得生生憋死了我？当初那个主意是你出的，眼见事情越来越捂不住了，你光捂我的嘴又有什么用？”
郑夫人委屈地看着他：“我当时不也为了大家过得了难关么？用了我的法子，不也安逸过了几年？”
郑老爷愈发焦躁，索性在屋里踱起步来：“安逸是安逸了，可眼下这一关怎么过？皇上这回去逍灵寺，指名要看孙家寨，那是个能去的地方？所以才让你到皇后面前先通个气，你倒好，全不放这事在心上！”
郑夫人愈发委屈：“我怎么不放心上？可皇后心里只有七皇子，叫我怎么插得下口去？若硬生生掰出话不，她那个性子，难道会不生疑心？”
郑老爷的汗，一颗颗亮晶晶地挂上了额角：“不行，”他跺脚道：“得让德方再去一趟！”
德方，郑家二子。
郑夫人的心一下提了起来：“这回得再小心些，如今比不得从前，七皇子人在逍灵寺呢！小心别叫他看见了！”
“看见也不怕的，德清在他身边！”郑老爷倒不担心这个。
郑夫人摇头：“德清束缚不了那匹没笼头的马，那是个连他父皇也不怕的，若不然，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郑老爷忽然笑了：“妇人之见！”却没解释什么，只说了这四个字，便对外叫道：“让二少爷过来，我有话吩咐！”
郑夫人无奈，重重坐了下去。
五更时，一匹黑马无声无息出了城，守卫睡眼惺忪地望着其远去的背影：“做生意罢了，用得着这么赶命？”手里掂量着对方塞过来的一只银包，沉甸甸的，顿觉满意。
另一个就问：“这什么人？走得这么急？等到天亮都等不得了？”
“他？他是城里华秋庄的伙计，说去杭州进货，宫里要用的，必得早去早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