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乔二跑了似的,桑子一路上只是拉紧他的衣角,却是一脸严肃,直看前方。
坐在车上,乔二不出声地笑,只要跟桑子在一起,他总是好模好样的,倒也是怪事一桩。
要知道多少有身份有体面的人,在他面前吃了憋,别说笑脸,正经脸也没照过一回的,倒叫这小丫头捡了宝似的,将这尊大佛请到山林间的农家小院来了。
车到离家还有段距离时,就停下不走了。
车马都是乔家的,车夫回身就道了个请字:“二爷,从这里过去路窄了,车子只怕过不去,劳烦您了。”
意思是下来走吧。
乔二倒也没话说,也不等车夫打帘来,自己就掀了起来跳下车去:“喝!”
只说了一个字,以表达他的意外之情。
桑子默然跟了下来。
她知道现在的光景不好看。龙卷风过后的惨状,她前世在新闻上见过不少,没想到,今生自己竟也经历了。
好在乔二只说了一个字,再没别的表示,也没安慰,也没一惊一乍没见识的问东问西,一派自然地就前走去,好像天天都见着龙卷风似的,又指不远处冒尖的屋顶烟囱道:“那就是丫头你家吧?”
桑子勉强挤出个笑脸来:“二爷好眼力。”
乔二呵呵地笑:“这算什么好眼力?”嘴里嘟囔道:“我人在这里才是真正的好眼力呢!”
桑子没听清后一句话,要问,又被乔二接下来的话岔了过去:“到了吧?咦门口那人是不是你爹?”
桑子心向下一沉,爹在门口等自己?难道说自己回来的迟了?
于是二话不说,她冲到了前头,果然见爹爹守着竹篱笆站着,一脸焦虑,直到看见女儿出现在眼前,嘴角才微微有些扬起。
桑子看见那笑,心里安定了一半:“爹我回来了!娘怎么样?”
丁锐正浅浅地笑瞬间凝在了脸上,提到娘子,他的心都揪紧了,疼得说不出话。
桑子知趣地闭了嘴,拉开门向里迎人:“这位是,”忽然她想起来,该如何介绍来人呢?“这位是城里的名医,”灵机一动,桑子拉过乔二向屋里推去:“反正场面话后说,先看看我娘去!”
乔二笑眯眯地去了,连个招呼也没来得及跟丁锐正打,桑子紧随其后。
丁锐正自桑子去了后,心里便揣摩出女儿的用意,他猜出她去请谁了,只是不敢相信,女儿能有这么大的本事,请动那个人。
因此才惴惴不安,一会在屋里守着娘子,一会出来看着来路。如今女儿总算被盼回来,丁锐正心中喜忧参半。
喜的自然是桑子平安回来,忧得却是,果然她没那么大本事,能请回个御医来。
那么这位名医又是什么来路?
丁锐正觉得女儿怕是被人骗了。
桑子回到屋里,第一时间就扑到了娘身边,此时丁家娘子已清醒过来,身上的疼痛叫她忍耐不住地满眼落泪,看见女儿来到眼前,更是泣不成声。
桑子用手轻轻替她将脸上的泪拭去,口中温柔地安慰道:“娘!没事了娘!只管放心,我请了好医家来,保管能……”
她的宽心话还没说完呢,忽然从耳朵后头伸来一只手,白白净净,宽而肥短的手指,指尖上夹着一粒赤红色的丹药丸子,因离得极近,桑子便闻见,那药丸有股极清极淡,却让人头目为之凉,甚至森然的冷冽气息。
药丸被直接送到了丁家娘子的唇边,伴着乔二宽厚柔和的声音:“吞下去。”
丁家娘子愣了一下,这才抬起眼皮看了乔二一眼,仿佛才发现屋里多了个人似的,然后犹豫不决的目光便落到了桑子身上。
桑子同样犹豫一下,乔二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她毕竟知之不深。虽是乔御医的二弟,可有没有他那一手过人的医术,那可难说。
“吃下去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吧?”
桑子没说吃也没说不吃,只反问乔二。
乔二被人质疑医术,恐怕还是长这么大以来头回,不过他还是好脾气地笑:“什么叫副作用?我没听过这话呢。”
很有信心的样子。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桑子心想自己好容易将他请来,难不成只为在家里走个过场?再想起乔家守门的熊仨看着此人眼里敬畏的神气,桑子暗自下定了决心。
“吃吧娘!这定是良药。”
桑子的话,对丁家娘子来说尤有奇效,她顺从的张了嘴,就着乔二的手,将药丸吞了下去。
瞬间,丁家娘子脸上的表情变了,本是痛楚难忍,骤然间却变得窒息了似的,手捂住咽喉,愈发痛苦,呼吸也比刚才急促得多,一口气接不上一口。
桑子本就留神观察娘的情况,一见她如此,立刻慌了,心说自己难不成真看走了眼请来个江湖“神医”?当下顾不得回身去打乔二,扑到娘身上就欲扒开她的嘴:“吐出来吐出来!”
哪里还吐得出来?药丸粘在嗓子眼似的,火烫烫地燎得丁家娘子叫苦不出,发不出声音,无法可想。
桑子怒了。
回身就抓乔二的脸:“你这什么医家看得什么病上来就给人吃药望闻问切四个字你师傅没教会你么?!”
乔二笑嘻嘻地抓住她伸向自己面门的纤纤十指,全然没有被吓倒:“别打别打!再看看你娘!”
桑子猛地呆住,忽然不知如何反应,因为刚才还在耳边娘的哀叫声,现在好像,好像是,没了?
乔二将她的身子搬了一百八十度,复又面向炕上:“哪自己看,”镇定自若的声音:“现在是不是好多了?”
桑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就自己一转身一回头这么一瞬间,娘的表情跟刚才全然不同了,本来痛苦不堪,眼眉都挤到了一起,现在呢?
平静下来不说,竟还隐隐有了些笑意。
“哎呀怎么这么快?哎呀真的身上一点都不觉得疼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