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二不动声色地回头看了守门人一眼,后者立刻绷紧了脸,笑声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说起来乔二老爷可是这家里一位传奇人物。
奇在哪里?
奇就奇在,他的本事只有强过大哥数倍,却始终不肯正正经经坐馆给人看病,因此乔大进了御医馆做了馆判,他还是依旧闲散在家里。
不过乔大也是因了有他,才有这么个胆子坐正御医馆。有搞不定的病症,乔大只要回家一趟,第二天准保就能拿出个让众同僚目瞪口呆却无法反驳的方子,三剂下去,不说痊愈,总也能看出好转的迹象。
神奇的方子从何而来?
自然是乔二做了帮手啦!
不过大哥的话乔二不得不听,别人的话,那就不一定了。
也有慕乔二的名上门来求诊的,那就要凭乔二的兴致了。他在家里,便将来人请进堂屋来坐一坐,看看面相,看到他满意,便说时运到了,大家结个医缘,也就替人家把脉开方子,一般都是三剂之内,药到病除。
有人必要疑惑,为什么给乔大的都没有这么好?
也是因为病症过了一回手,乔大把过脉,再转述给乔二,好比二道贩子,自然比不上乔二自己亲自望闻问切来得准确。
不过这样的好事,十回也碰不上一回。
一般来了人,连乔家的大门也进不了,不是身份不够,能找上乔家门的,都是京里有头有脸的人家。
进不去,是因为乔二总也不在家。
一个月总有二十九天,乔二在外仙游,有时夜里三更才回来,有时呢?天没亮就走了,家里没人知道他去哪儿,反正也习惯了,都不去管他。
若真正是运气好,碰上这位乔二爷在家呢?
那也不能笃笃定定地替人家看了。
因为还要观相呢?
没人知道乔二爷看相的标准是什么,穿得好?不是。长得好?别开玩笑了,听说有一回他还替个马脸突脸没头发的五品闲职请脉下药了呢!
那就是脾气好?能容忍他这样古怪脾气的?
更不是。
有人曾在乔家正厅里从日起等到黄昏,连乔二的面也没见着,却还是笑嘻嘻一脸没关系我可以等下去的表情。
结果呢?
掌灯之后被下人通知可以走了。
为啥?
因为乔二爷早起就在屏风后观过您的相了,现在才遣人来通知您一句,您不合他老人家眼缘,对不住您一天白等了。
那人自然是气得发昏,只是无可奈何,满京城谁不知道乔二爷的脾气?自己求上门来还能怪得了别人?
也只好黯然离去。
想到这里,守门的汉子不由得下死眼看了桑子一眼。
这样看来,这小妞倒有些运道,偏生别人碰不上的好运,让她从街上捡了来,竟能在家门口遇到乔二爷。
不说这事是千年不遇吧,毕竟乔二也不过只活了五十来年,可也算得上几十年一遇了。
桑子哪里知道这许多?
只觉得眼前这个中年男子笑得温柔体贴,不知怎么的,自己就将实情都说了,不过怎么遇见乔御医的,她还是隐含没说,因事关阿呆阿瓜,她有分寸,知道不能给人家添麻烦惹是非。
乔二听了她娘的伤情,倒也没追问小丫头怎么会寻到乔府来,只抬头叫守门人:“熊仨儿,拿我的药箱来!”
什么?!
乔二爷要拿药箱了?
守门的熊仨儿顿时下巴不保。
替这小叫化子看病,已实属难得,还要拿二爷自己的药箱?
这事自开天辟地以来,熊仨儿就没听过。
乔二爷替人看病,从来都是开了方子让人家自去抓生药,二爷的宝贝药箱,那是乔家下人们传说中的一样宝物,可算乔家镇宅之物。
据说里头各色珍奇稀精的药材,无可细论,连关外千年老山参,放在二爷药箱里也不过只算是平常之物罢了。
可想这里头有多少宝贝了。
“熊仨儿我吩咐你的话你听见没有?”乔二的笑模样不见了,脸沉下来,笑佛成了凶神。
熊仨儿一个激灵醒转过来,立马转身扑进了门内,半晌又小心翼翼伸出个头来:“二老爷,您,您的药箱在哪儿呢?”
乔二复又笑了,顿时春风和煦的感觉又回来了:“问你二太太呗!”
二太太就是乔二的老婆,也是个奇人,别的不说,只凭她能忍受自己男人稀奇古怪的毛病几十年,就配得上个奇字。
奇归奇,夫妇二人感情可是好得很,乔二的宝贝都是二太太收着,这不,熊仨儿去了不上片刻,就拎着个半人高的大箱子出来了。
桑子开始是一头雾水,可边听边看下来了,也隐约知道乔二不是个普通人物了,反正乔御医现在不在,他弟弟一脉相承的,本事怕也不差,不如就请他看看也好。
在桑子极为关注的眼神下,乔二轻轻松松打开那传说极有名却无人得以一见的宝贝药箱,态度轻松得好像不过是剥开一粒花生仁:“嗯,让我想想,这个是要的,”取出一只手掌高的白玉瓷瓶,玉色温润,一看就知不是俗物:“这个也要,”再取出一只青缎拓金丝珊瑚豆荷包内,里头不知装了什么,荷包也是极精致的。
大约翻腾出七八样或瓶或荷包装的成药之后,又翻出几样不知什么用途的布包,乔二合上箱盖:“哪,”叫过熊仨儿来:“送回二太太那里,顺带说一声,晚上我回来吃饭。”
熊仨儿木噔噔地接过药箱,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眼前什么事都跟平日里不一样,哪儿哪儿都不对劲了。
桑子一直在注意乔二,也没放过熊仨儿,现在她总算看出些端倪来了,这位乔二爷想必跟他怀里藏的那几味药品一样,不是俗物啊!
于是她扑通一声给跪下了,拉紧乔二的衣袖:“求您救救我娘!求您!“
乔二笑眯眯地拉她起来:“救!为什么不救!小姑娘别这么轻易就给人下跪!你面相不凡,将来是要成大事的,如今跪了,只怕将来要后悔呢!”
桑子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不过管他呢!只要能救娘,他就说我将来要做女皇,我丁桑子也是不介意的。
乔二又捡又拿,最后扯下腰间一块汗巾,团团裹了,拎在手里也是好大一包,再叫熊仨:“吩咐人,套马架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