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娘也笑了,拍了桑子一把,对丁家娘子道:“你怎么养了个这么会说话的女儿?生产前吃了神仙草了吧?”
一顿饭吃下来,关于木料行的事,大大小小,巨细俱定,男人们也醉了,真的就地靠墙,东倒西歪的躺下了。
蝉娘笑骂,跟桑子两人抬的抬搬的搬,将孙五和丁锐正弄到外间炕上,替他们盖上一条被子,凭他们鼾声大作去了。
里间,蝉娘褪了外衣,只穿一身水红色的小衣,替丁家娘子忙前忙后地擦脸净手,桑子不让她动手,她还跟她动气。
“我跟你娘多少年姐妹了,这点子事不做算什么姐妹?你啊,还不知道吧?你爹有一回不在家,我过来陪你娘睡,那时候还没有你呢!”
桑子笑歪了嘴:“真的?那你们睡一块都说什么了?”
一定没好话!
丁家娘子脸红了,叫住蝉娘不让她开口:“多少年前的事了你还记得?别听这丫头挑唆,都是些玩话,当不得真的!”
蝉娘自己想想也要笑,因此到底没开口。
桑子有些失望,捧着水盆出去时,随口问道:“我爹那时候干嘛去了?”
本是无心的一问,没想到话一出口,桑子立刻觉得屋里的气氛不对了,刚才还春风般的和煦,瞬间陷入冰点似的。
为什么?
桑子抬头,疑惑不解地看着蝉娘,后者脸色变了,本来被身上水红色小衣映衬得娇媚可人的俏脸,忽然变得灰白,眼神呢,无主失焦,却看在丁家娘子身上。
于是桑子的视线也追随了过去,这才发觉,娘早就偏了头,将脸埋进了向里的枕头中,一蓬乌发撒落在桑子的眼中,几不可察地,微微发抖。
“去吧。”
冷不丁地,桑子肩头上多了只手,她吓一大跳,回头一看,是蝉娘。
“你也洗洗去,洗过来睡,也不早了。”蝉娘和顺如春地冲她微笑,是安慰也是宽她心的:“多少年前的事我们早忘了,”我们,也是包括丁家娘子在内的:“你也累了一天,别再问了。”
桑子知趣点头:“嗯。”
且放着吧,还有我探不出来的秘密?前世ciafbi什么招数伎俩我没在电视书本上看过?
好吧,就拿你们练练手吧!
桑子边走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不过今儿真累了,明儿再说吧。
一轮银盘高悬,照着安安静静,稳睡定宜的丁家小院,也同样照着半山腰上的逍灵寺。
宸锦也躺下了,不过正在炕上贴烧饼,至少翻了八百回身,只是睡不着。
德清在外间都听着呢,不过他既不开口,也不动,倒是稳稳当当平躺在自己的被窝里,任你随便发疯,我自岿然不动。
最后,宸锦终于忍不住了。
“外头有人没有?本王我睡不着睡不着睡不着!”
德清哼了一声示意有人,不过还是接话,也不动,身体好像粘在了炕上。
可知自己可是习武多年的人,这点子定力没有?
笑话!
不过话又说回来,里间那个烧饼也同样习武多少,怎么就……
“哼什么哼!反正你也没睡着,起来陪我说话!”宸锦索性翻身坐了起来,一把将被子丢到地上:“起来!”
德清不动:“我睡着了,你把我吵醒了而已。”
宸锦咧嘴笑了,一个纵身人就到了门口,下一瞬间,德清就看见个白衣身影,鬼魂似的向自己这边飘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德清一个激灵,鲤鱼打挺地从炕上翻了起来,宸锦扑了个空,眼角余光一扫,坏笑着反手捏住德清左手腕部:“跑得掉么你?”
德清甩了下没甩掉,整个人便向右转了个圈,拧得宸锦不得不松开手,却用另一只手反向再次捏住他的左手腕:“跑得掉么你?”
同样的问题,同样的坏笑。
德清叹了口气,重重坐回炕上,宸锦丢开他的手,挨着他坐了,不言不发地看着他。
德清又叹气:“殿下你饶了我成不成?你不困我困得要死!你不睡我很想睡!”
“睡什么睡这么好的月色!”宸锦眼珠子一转:“你把下山的情况再跟本王说一遍呗!”
德清哭笑不得:“这第几回了我的殿下!您能不能消停一会?”
宸锦板起脸来:“不能!谁让你不许我跟了你去?你一人独享了清福还不许我多问几句?你不知道你不在时我一个人独自面对那个宁从,简直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若不是怕脏了我的手,大耳刮子本王早就赏给他了!”
德清没说话,低头看着脚边一片月光,轻纱朦胧,却又足够剔透,照亮了所以遍及之物。
好比某人的双眸。
宸锦有些奇怪于德清的沉默,于是收起玩笑的脸,认真的看着他,正要问怎么了,却被德清骤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
“你是不是喜欢上她了?”
忽然,德清的身边变得静谧无声,从刚才的嘈杂吵闹到现在的沉默,宸锦只用一瞬间便毫不费力地完成了这个过程。
这回,换成德清盯住宸锦了,可惜的是,月光没能移到他脸上,因此,黑暗中的表情,德清捕捉不到。
不过德清很有耐心,月光会走的嘛,等它移过来不就行了?
同样可惜的是,宸锦没给他这个机会。
因为下一个瞬间,宸锦陡然站起来向里间走去,只留给德清一个笔直挺拔的背影,和冷冰冰的两个字:“睡觉!”
于是事情又回到了原点,两个男人里一个外一个地躺着,不过到底比刚才有了些变化。
里间那个,自上炕后便纹丝不动,好像才挨上去就昏过去睡着了一般。
外间那个,却辗转反侧起来,左边也不是,右边也不是,脑子里总有双明澈若清泉,幽黑如子夜,黑白分明的眸子,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与此同时,宸锦刚才离开时的背影,亦交替着出现,一会是她看着自己,一会儿,又是他背离自己……
月光终于移到身上来了,可德清却睁大着双眼,再也无法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