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子看了蝉娘一眼,心想这附近关于这事的流言蜚语可不少。
有说孙五在城里放高利贷收利钱的,也有说他把大笔银子放在老字号铺子里钱滚钱的,不过谁也没亲眼看见,都是乱传罢了。
桑子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这些事不过是说出来容易而已,做起来怕难如上青天。
别的不说,这里的人情关系可不是如孙五这样的人,能够得着的。
高利贷放给谁?放给小户风险太大,又时不时要人上门去收,孙五人在城外下不得山的,这样的散活他干不来。
再一个,五爷自己也是苦出身,他最看不得就是欺诈穷人的钱,所以这事,他不会干。
至于说放给大户,呵呵,孙五爷是手眼通天,可通的是穷人的天,京里的大户,七通八拐,凭里头绕八百个圈子,却都不对外开放的。
至于放老字号里滚钱,那就等同于做人家股东,入股,老字号是有这样的传统,不过也只对大家豪门,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开放,同样的道理,他的生意也是面对这些受众的嘛。
所以说,无论如何,孙五都在这里头捞不到好处。
倒是暗中开了几家镖局,不过生意平平,因不能公平以孙五的名号做招牌,谁都不当这几家小镖局一回事的。
所以一听丁家娘子提到这个,蝉娘就苦笑了:“产业?唉!”、
一声叹息里包含了多少深意,丁家娘子听得心都揪在一起了。
桑子却眯了眯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着丁家娘子。
此时她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前几天上山时,蝉娘说孙五有事不见外客的事来。
她还是头一回见干爹干娘如此小心谨慎,难道说,孙五那天要见的人,是从京里来的?来谈的,就是要在城里置业的事?
这么一想的话,那人又到底是谁呢?
忽然桑子很想问出这个问题。
里间瞬间安静下来,愈发显得外间的说话声大而空响。
“不瞒兄弟说,我也曾想过要办些产业,可总不得门道,后来倒是摸出来了,可也不免受制于人,”孙五说到最后四个字昱,语气几乎变得沉痛。
蝉娘眼眶红了,怕被丁家母女看出来,忙不迭地转头。
丁家娘子沉默下来,在枕上也偏过头去。
桑子抱紧双膝,胸口沉甸甸的。
丁锐正强笑一声:“老哥怎么说着说着伤心起来了?也难怪,山上近千口人,都靠老哥一人筹谋生存,老哥肩上担子可想而知。这也是能者多劳,上天知老哥有这本事让让老哥来做这头领呢!来来,放开量再喝一杯!”
孙五也笑了,也笑得十分勉强:“好!今儿就不醉不归了!”
丁锐正哈哈着道:“醉了正好不归,跟我地上倒吧!”
酒是倒进喉咙里了,却还是没将气氛缓和回来。
桑子直起身来,不出声地来到外间,见桌上杯里空了,便轻轻斟满,靠在爹爹身上,轻柔婉转地开了口:“木器行,那家干爹刚才提到的木器行,可有个名号?”
孙五竭力在脑海中搜寻:“我记得有像有张名帖,丢在屋里了,得去找找。”
桑子小脸上浅浅漾开一丝笑:“找着了叫个腿子长的跑一趟,若还开呢,就叫进货,若不开了,找那个人出来,总归他也有些关系的。”
于是,话题又绕回了正事上。
两个男人愣了一下,片刻,孙五笑了。
这回是真心的笑。
“丫头,”他拉过桑子的手:“你是吃了什么长大的?怎么总能这么,这么的……”他想不出个词来形容,只得求援地看着丁锐正。
丁锐正重重吐出四个字:“临危不乱!”
桑子勾唇浅笑:“应该是桑葚吃多了吧。”
拨开乌云见明月,差不多就是此刻两人大男人的心境。放下心头旧事纷扰,回到正事上来。
“弄一趟要多少钱?”丁锐正吃了一口拌菠菜,问孙五:“你本钱可够?”
孙五略在脑中算一算:“大约也够。”
本来是一定够的,谁知郑家这期红利给迟了,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所以说,钱放在人家口袋里,总是不放心的。
所以说,桑子这个主意出得及时。
丁锐正听出对方声音里的迟疑,不由得深看孙五一眼。
桑子却轻轻松松地又开口了:“不够也好办,我们家也出一分子,算两家合伙可好?”
此话一出口,里外四个大人全怔住了。
丁锐正在桌下拉了桑子一把:“丫头你疯了?”眼里闪出焦虑的光:“咱家的银子可是会钱集来的!是要分期还的!这会子支出去大半,后面要用钱的地方还多呢,可怎么好?”
桑子笑得温柔可人,笑容中带着镇定人心的力量,两只梨涡好像将整个屋子都照亮了:“这怕什么?这门生意是一定有得赚,五爷的人也是靠的住的,大家一条心,只要找得到木器行的那个人,就一定弄得到货,只要有货,怕赚不回本钱么?”
孙五眼中闪出一丝佩服的光,他重重一掌拍在桑子肩膀上:“丫头这么信得过我?“
桑子的笑容收了,小脸儿绷得紧紧的:“干爹自然是信得过的,不过做生意光靠感情不行。干爹别恼我说句实话,其实我肯入股,还是觉得这门生意有得做,有得赚!本来我家也要买木料的,既然如此,何不以本当货?”
孙五情不自禁拍了下桌子,指着桑子对丁锐正道:“看见没有?这才是做生意的料呢!你将来有福享了,这丫头决计能将丁家放扬光大!”
丁锐正本来担心,怕孙五听了桑子的话寒心,见如此倒放下心来,只是嗔着桑子道:“丫头说话嘴上也不带个把门!哪有跟干爹这么正儿八经地谈生意的?多少年的交情往哪儿放?”
桑子却摇头了:“做生意不能只讲交情,有的赚才是真理!”
丁锐正还要再说,丁家娘子在里间发话了:“当家的你该服输了,连孙五娘子都替她拍好叫好呢!”
桑子脸上开出春花似的笑来,又转身进了里间,抱住蝉娘嘻着嘴道:“我也是知道,干爹干娘都是明事理的人,才敢这么直截了当,若换了个糊涂的,逼着我也不说实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