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方没有直接回城,反从岔路口绕了个弯,进了逍灵寺。
德清和宸锦正吃过早饭坐在屋里,无聊到斗嘴为乐,忽听得外头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起,两人同时好奇向门口张望:
门帘儿一动,德方一脸困惑的进来了。
“你怎么来了?”德清坐着不动,大家规矩,兄弟见面,哥哥不动弟弟行礼才是。
宸锦笑了,指着自己右边:“来来,正好还缺一人,咱们哥仨斗牌怎么样?”
郑家兄弟也就是他的兄弟,从来见面不见外的。
德方不接腔,大约行了个礼意思之后,兴冲冲地跳起来道:“今儿我见着一奇人!”
德清斜眼看他:“是了,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看见个麻雀就当老鹰了!”
德方脸都挣红了:“是真的!我去孙家寨,本想找那孙五说事,”
听到这里宸锦摆手:“孙五的事本王我不爱听,你别拿来烦我!”
这几天就为孙五跟桑子的关系头疼呢!
这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
德清也冲他摇头:“爹又叫你去孙家寨当说客了?这事派给你的,你自己料理,我们可管不着这事!”
我的钱都流进孙五的口袋了,我现在可听不得孙五两个字!
德方不理不顾两人阻拦,他现在心里窝着好大一个疑团,就算解决不了,他也得说出来发泄发泄!
“哎呀不是那些事,我今儿真有奇遇!”德方也不管宸锦德清想不想听,反正一股脑儿将刚才在书房里见着桑子的事,都倒了个干干净净!
“你们说这小丫头是不是装的?农女哪有个本事?眼力心计谈吐,一样不少!脸我是只看见个侧面,不过也粉嫩细滑的,农女哪有这样的?打死我也不信!我看她八成是宫里那位娘娘派出来,放在孙五身边的奸细!”
德方说得自己都兴奋起来了,好像预想这就成了真,娘娘们的计谋都让自己看穿了,哈哈哈!
正当德方咧嘴要大笑三声时,头上不偏不倚,着了重重地一记:“你醒醒吧!还奸细!”
打是宸锦打的,话呢,则是他亲哥哥德清说的。
德方被打得莫名其妙,更被训得一脸委屈:“我怎么醒?那丫头明显就是个奸细!”
宸锦板了脸:“哪看出来是奸细了?脸上写了还是身上刻了?你小子戏文看多了,看坏脑子了吧?”
奸细?我跟你哥烤鸡酒席都上人家吃过几回了,还奸细!
人家家底咱都领教过了,院里院外还是我们帮收拾的,奸细!
当然了,这两句重要证据,却是不能出口的。
这一点宸锦知道,德清更知道,于是接下来,便由他来教训家弟:“你见过多少世面就这么胡说八道起来?宫里派个奸细到孙五身边来干什么?这事皇上早说交给父亲处理了,从没听见宫里有哪位娘娘操这些闲心的!自个窝里斗就够耗费心力了,还管得着宫外?!再说这是朝堂上的大事,爷们管的地方!”
德方吃瘪,长兄的话一向代表父亲,他再开口时,由不得声音低了八度:“我也知道,奸细一说不太靠谱,不过你们是没亲眼看见,那小丫头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别说是我,只怕就连父亲也难敌其口!”
一提起桑子,宸锦德清本来就强作镇定的心境,就全乱了,几天没看见她,不不,几乎已有半个月没见着她了,虽前几天看见个背影,却如隔靴挠痒,愈发让思念堆积成山。
如今德方的话就好比在那山上凿开个小水渠,泥石顺势而下,渐成崩溃之势。
德清先没忍住,面对的到底是自己的弟弟,他比宸锦更为放松:“她说什么了?怎么就听得你这么崇拜起来?”
明贬家弟,实探桑子的近况。
宸锦心里替德清叫了声好,不过很快,又有些酸溜溜起来,好像让他占了先机,自己在什么事上落了下风一般。
“哎呀她的主意可真不坏,”德方哪里知道许多,正好哥哥一问,他的话便如洪水泄闸,倾泻而出:“她说啊……”
于是将桑子刚才的话复述一遍。
德清宸锦对视一眼,皆有些哭笑不得。
这下可好了!
本来是郑家的银子入了孙五的生意,如今更索性要连家里的房子也赁给人家了!
不用说还得出人力出物力,一切的一切,都为要替孙五在城里做生意?
这郑相到底成了谁的丞相?!
到底郑家辅助着谁?!
不过无奈归无奈,德清宸锦心里,却不得不佩服桑子出的这么个主意。
她是女人,所以一眼就看见男人们的问题所在。
斗气,赌狠,谁也不肯让谁,一条道顶到死!
因此她想出这个法子,让孙五另辟蹊径,道通了,大家就都有得走。
看着好像是孙五让了一步,清出地盘来给皇帝祭奠行个方便,天子脸上有了光。
其实呢,孙五也得不少实利,进城做生意更是一举两得,得了银子,也得了将来的退路。
其实是三方得益。
还有个德清呢!
这下银子入股孙家寨,也不算什么大事了,反正帮人帮到底,真让别人发现了,将两件事混在一起说,想必也很容易混水摸鱼的。
不过却另有一个问题,只出在郑家身上。
“那孙五这么一来,不就能渐渐脱离你父亲的掌控了么?”宸锦的脑子转得比德方快多了,瞬间指出这个早被德方抛到了脑后的问题。
德清的脸色骤然暗沉下来。
德方本来眉飞色舞的,陡然如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连心都凉了。
十年前,定宗为孙家寨势力日渐壮大一事烦恼不已,当时有些失宠的郑相为重新得到皇上欢心,硬着头皮顶下了这颗炸雷。
为安抚孙五,郑相亲自入孙家寨说服对方,连谈三天三夜,最后孙五答应不再劫道,不过也得郑相给他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