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锐正本来搁放在炕沿上的脚,无声无息地被桑子靠过来的背压住了,压得他生疼,于是要回应大木匠的说辞也开不得口了。
“我爹娘还要多养我在身边几年呢!”桑子脸色可不好,瞪那大木匠一眼,小腰一扭进了里间。
丁家娘子正靠在软扑扑的枕头垛上养神,一睁眼见女儿进来了,脸上还气呼呼的,不由得笑起来。
“这有什么?”丁家娘子爱怜地招手,将桑子叫到自己身边来:“女孩子大了,有人上门说亲是好事,难不成你想一辈子守着我们不成?还是说想让人听见你名声就跑?”
桑子嘟嘴挨着娘坐下去:“说亲也得看说得是什么亲?大木匠家离此地八百里呢!我怎好嫁去那么远?“
其实心里想的是另一件事,不过她脑子转得倒快,借口随便就来。
丁家娘子自然是信以为真了:“他说他的,”重重将女儿搂了一把:“别说你爹,就连我这关也是过不得的。如今我这一病,愈发看出女儿的好来,八百里是你说得过头了,不过二三百里是有的,我们恨不能就近二三里地找一个呢,他确实太远了。”
桑子放了心,终于掰出一个笑脸来:“娘!”将头靠进怀里撒娇:“好好的说这些干什么?不想养女儿了不成?我还想多伺候您二老几年呢!”
丁家娘子怜惜地摸着她的头发,一把乌油油滑手的好头发,若盘起来,一定是个结实饱满的发髻,得多插一对发簪才得撑得住呢!
“自然要多留你几年,若咱家做得好了,招个上门女婿也很不坏的。对了丫头,这几回你进孙家寨,看见霍豹那家伙没有?有阵子没见他了,也不知长成什么样了?该是大小伙子了吧?”
桑子如利剑出鞘,瞬间从娘怀里抽出身子来:“我好像听见外头爹在叫我!我看看去!”
丁家娘子有些遗憾地看着女儿的背影。
其实她也知道,活宝不合适。不过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女儿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人呢?
她跟丁锐正都算开明父母,虽说媒妁之言乃父母之命,可到底只有一个女儿,他们不想在这事上太过违背了女儿的心意。
毕竟女儿要人家过一辈子呢,随便马虎如何使得?
丁家娘子看看窗外,又是一轮明月,又一天过去了,说来也怪,山上最近安静的很,难道废太子收心敛意了?因此不放那两位好人下山来?
不过扳扳手指,也该到清明了,这可是每年的大日子,宫里大老板要来山上烧香祭祖的,也许正因此,废太子忙着呢吧?
桑子走进后院,天气是慢慢热起来了,沙沙的蚕声也越来越响了,蚕房呢?眼见也是越来越有模样了,爹还说看大木匠手艺太好,修好蚕房后,连带自家住的屋子也要好好翻修一回呢!
反正木料生意正红火,银子有来有去,又不知大风是不是经常要来,虽则多花些钱,其实倒是省在了暗处。
本以为这场风灾之后,家里的日子就要难过了,谁知危机倒真是机会,桑子心想,倒走出一条更宽敞的康庄大道来。
说到底,都要多谢两个人。
阿呆和阿瓜。
看得出来,两人中做主的是阿呆,那是个有主见容不得别人说不的主儿,阿瓜呢,更平和些,也因此更体贴人心些,能站在不同角度为他人考虑,不比前一个,总有些超拔众人的顽世不恭,不留意人间烟火似的。
就连长相也是如此,虽给他们起名阿呆阿瓜,其实都算是长得极好的美男,同样高大英伟,前一个五官精致,线条曳丽,轮廓分明仿佛由最高明的雕刻大师精心雕琢而成,也许正因太过完美,所以不笑时常让人觉得不好接近。
后一个就和缓很多,舒广秀逸的眉目,如玉温润的模样,虽也不常笑,却让人一见就能放下心来。
“丫头!大木匠的弓还在院里呢!你收进屋来,别叫露水打湿了。”
爹在外间叫了一声,这才将桑子飘远了的思绪拉了回来。
刚才自己都想了些什么呀!
她不觉脸颊绯红,嘴里应了一声就来,忙不迭低头找起木弓来。
要死要死!当真是春天到了?!要死要死!
几只野猫在外头打情骂俏,桑子恨不能捂了耳朵,直到发现那把藏在草窝里的木弓,立马抓紧奔回了屋里。
果然是春天到了,野猫们开始恣意妄为起来,这里也吵,那里也吵,山下也闹,山上呢?自然也没有放过。
宸锦倒在炕上,用被子闷了头忍了半宿,终于按耐不住性子,跳起来抽出放在桌上的剑,怒火万丈地冲出里间的门来。
德清平躺着一动不动,嘴里淡淡地道:“不过几只野猫罢了,殿下何必发这么大的火?”
宸锦一直没得到德清的回答,关于那个问题,正如那一晚他也没给对方回应一样。
其实该算打了个平手,不过宸锦心里,总不舒服,憋着火总要发泄出来,因此也算那几只野猫触了他的霉头。
德清说归说,宸锦左耳进右耳出,瞬间提着剑出了屋子,不过片刻又提着剑回来,吹了吹剑尖,一身煞气地将剑丢到德清面前:“这会该睡个好觉了吧?”
德清不看剑上滴下来的血,依旧平躺着淡淡地道:“我本就睡得好,是殿下自己心烦意乱罢了。野猫可杀,心里的乱麻可杀不了。”
这下彻底惹火了宸锦,他一脚就踢了上来,德清也不示弱,瞬间将身子让开,同时从炕上一跃而起,让宸锦吃惊的是,这回他的速度比自己还快,几乎眼不错时,德清竟已捏住了自己的手腕脉门!
“闹够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