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有大爆竹在,她照顾着厨房和娘那边,桑子便可以专心于那些软绵绵的宝贝们了。
蚕房昨天已定下木匠人选,钟三选的,是他们那边出名的巧匠,本来丁锐正说算了,就此地找一位,就近也快。
钟三却劝他:“房子的事当不得马虎!若再起大风呢?难不成倒了再建?我给你找的这位,不是王婆卖瓜,当真经他的手建的屋子,给你一家三口住一辈子也不会烂不会倒!再生一代人也一样住得!蚕房更不必说,就预备养三代人吧!”
丁锐正动了心。
钟三这回去,便要请了这位木匠同来,因此蚕具暂时还是只有放在住人的地方。
好在这段日子天气也帮忙,不知是不是那场大风大雨过后老天爷也心软了,半个月竟都是晴天好太阳,湿度适当,温度适当,半个月时间,也够择出好几批蚁蚕,最开始的那一批,也开始褪第一次皮了。
老方每天送下来新鲜的桑叶,花厂子那边不给他苗种,不过老方自有解决方法。他找了亲戚,拐着弯再找亲戚,最后竟走了狗屎运,让他找到宫里花苗铺的人,他做了人家一天的跟班,伺候人家到花厂子里走了一圈,顺带说一嘴要买桑苗,哪个敢不卖给他?
于是到手。
丁锐正倒说何必?做孙子换苗种,不值当。
老方却觉得没什么:“英雄能伸能屈,经此一役,我老方也算英雄了吧?”
桑子特意将这事记在家里帐簿空处,说这就是老方的英雄谱。
不过苗种到底还小,种下去得精心养护,因此桑叶的量也比以往少了许多。
老方已经尽量考虑蚕儿们的用量,可送到桑子手里,还是少不得精打细算。
为保证蚕儿们的饭食不短档,桑子用尽心计,她按不同蚕期逐龄、逐日、逐回制定标准用桑量,什么叫蚕儿饱食不浪费,节约用桑不饿蚕,现在她算全明白了。
日值初夏,早晚露水重了起来,她还得要在蚕座撒糠灰或石灰粉吸湿,既防止病菌孳生,又防止早起蚕食残桑造成发育不齐。
丁锐正又弄了一批蚕种来,是跑了近一天的路到一百来里之外没受风灾的庄子里求来的,父女两人忙完老蚕,又要忙给这批新来的催青。
所谓催青,就是蚕卵放在适当温度下使其孵化的一种手段。
丁家父女对这事都是熟手,桑子虽年纪小,也经过几年的训练了,且她的老师是几辈子从事蚕业的丁锐正,因此熟门熟路,一点儿差错也没出。
催青至第8天,蚕卵的一端有小黑点,这叫点青。当一张蚕种内有近五分之一的卵粒点青,用薄纸将蚕种包好,把着卵粒面朝下,进行遮光制黑,使蚕卵发育一致。
第二天桑子起身就来看,见卵面已呈灰色,不由得笑出声来,这就代表进了了转青阶段,明天蚁蚕就能出壳啦。
新的一批小蚕,满满当当又是十几竹匾,丁家屋里又恢复到从前那种沙沙声遍布的氛围,静逸,却带着一股富足的气息。
于此同时,钟三请来的大木匠也到了,一看就是精明手艺人:黑黑的脸庞精瘦,高眉棱突颧骨,凹进去的小眼睛,很是明亮,看人专注,做起事来,更为专注。
建蚕屋的木料也都是钟三特意挑好送来的,看木匠刨下来的下脚料就知道,结实干燥,隐隐有木香气萦绕,和锯屑的酸涩气混在一起,让人忍不住想抽鼻子,多嗅几口才好。
大木匠还带了二个徒弟来,三人齐心协力,不到三天工夫,蚕屋已经有模有样地在原地立了起来。
桑子每次从它身边过,都有些仰慕地抬头,屋子比原来高了,大了,宽敞了,走进架子摆好的空顶下,桑子用手细细摸过每一根支柱,又看看顶头高处的龙骨,笑意就由不得漾在她的嘴角边了。
钟三和田华还没回来,因此大爆竹便一直留在丁家,也多亏有了她,大木匠和二个徒弟每天都吃喝不愁,到晚还能洗个热水澡,精神十足地睡一觉之后,又是忙碌的一天。
桑子腾出手来照顾大小蚕宝,丁锐正忙里忙外,要替木匠们打下手要替桑子指点技术问题,晚间还要陪他们喝一小钟酒活血,虽脚不沾地,却也充实满足。
更让他和桑子高兴的是,丁家娘子一如乔二所说的那样,能坐起来,甚至有时,还能放一只脚在地上,虽不能站,却也看得出来,恢复到从前的雄风,不再是个无望的梦想了。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除了一件事。
阿呆和阿瓜,再没出现在丁家的小院里。
一日天气实在热得很了,晚间丁锐正陪着大木匠和二个徒弟坐在院里吃饭喝酒,身上的汗慢慢被酒逼出来,又被夜风一点一点收了回去。
大木匠一日酒也不肯多,只一钟而已,说是活血解乏,不喝使不得,喝多了更使不得。
两个徒弟是不沾杯的,要了大爆竹熬好的稀饭来喝,粥是早早就烧好,如今胀稠了,温吞柔软,入口正好,陪着桑子自制的泡小萝卜和醋渍白菜,再夹几筷子隔水蒸的腊肉,瞬间满足了。
大木匠指着桌上四样小菜,笑对丁锐正道:“姑娘的手艺不坏啊!将来也是个能理家的!这几日我也看出来了,您家娘子虽病着,女儿却锻炼出来了呢!”
丁锐正忙说过奖,嘴角的笑却藏也藏不住。
“只是看年纪也不小了吧?”大木匠一杯见底也不添了,要过粥碗来喝,一口下去便抬头看着丁锐正:“可说媒了没有?“
丁锐正心下一动,正要开口,桑子窈窕的身影从他眼前一晃而过,是送油煎的南瓜饼上来的,他接过盘子,便没说话。
大木匠等了半天没等到回话,疑惑地看了丁锐正一眼,自己说了下去:“我倒有门好亲,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