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凛栗，昨夜又是一场冬雪及至。
雪融之时，寒气更甚，顾长安更是两日不见回府，想来是在处理东晟国一些偏远之地爆发的雪灾情况。
此事，在重生前也是有的，但顾云锦并未过多关注。
距离上次之事已经三日，今夜，又是国公府的家宴。
即便是公务繁重的顾长安届时也会到场。
顾云锦裹了一身羽缎披帛，手中抱着暖炉，屋中炭火正盛，弄月将一本列志递于顾云锦，轻笑道：“小姐，前些日子送来的炭火，可要比我们往日里的好得多，瞧着大半天过去了，竟半点烟尘也不见，就连味道都闻不到。”
顾云锦点了点头，不以为然道：“这是祖母让人送来的，自然不会是劣质的。”
那日，送来炭火之后，顾云锦便马上差人送了一箱去顾云霜那边。
她若是不挂记着，恐怕老夫人也不会想到顾云霜。
家宴是晚上，及至傍晚，顾云锦才带着司琴和弄月前往前厅。
顾云锦因为极为怕冷，故而趁着天色未暗就出门了，但在前厅之外的青石小道上，还是见到了人。
正是多日不见的月姨娘，还有被顾长安提为妾室的水云。
月姨娘一身牡丹红缎绣氅衣，打扮和往日里犹如两人，若非这张美艳的脸顾云锦还熟悉，恐怕都认不出这是月姨娘。
这身打扮和赵氏都不遑多让了。
反观水云却穿着素净，此刻正跪在青石路面，和月姨娘解释着什么，顾云锦到时，正巧看见月姨娘狠狠的掌掴了水云一巴掌。
水云身后的婢女想要上前护主，却反被月姨娘身后的两个婢女拉住。
“月姨娘来的可真早，竟然这般巧就遇到了。”顾云锦恰时开口。
月姨娘这才注意到顾云锦过来，也不知这三小姐是否听到她们的对话，但还是收敛了脸上的怒意，笑着回应道：“哟，原来是三小姐，好些日子不见，三小姐长高了呢！”
顾云锦毕竟是顾景桓的救命恩人，故而月姨娘面对顾云锦还是给两分面子。
“多谢姨娘惦记！”顾云锦轻笑，不觉间将目光移向水云，故作疑惑道：“月姨娘这是在做什么？这位可是云姨娘？”
水云低垂着，只是轻声啜泣，不敢应声。
月姨娘轻咳了一声，暼了水云一眼，缓声道：“是呢，云儿跟我多年，如今虽是姨娘了，但我们总归是姐妹一场，她犯了错，我这个做姐姐的自当教导一番。”
虽然不知道三小姐是否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但她打人三小姐应该是看见了。
顾云锦弯唇轻笑，眉眼间煞是好看，单纯，“姨娘说的是，只是适才我过来时，隐约见到母亲也在往这边来，想来应该也快到了……”
月姨娘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这些日子，她仗着生了顾景桓，又得顾长安荣宠，在这府中可谓是地位瞬涨。
但她终归是姨娘，即便敢和赵氏对上，那也要她占理才行，若是她欺辱水云被赵氏撞见，少不得要被赵氏拿捏一番。
毕竟水云现在可是和她地位相同的姨娘。
“是么？”月姨娘讪讪一笑，随即扬声道：“突然想起老夫人让我早些过去呢，说是桓儿想我了，三小姐恕罪，我就不相陪了。”
月姨娘话音刚落，就带着丫鬟匆匆离去，生怕晚了一步，只留下一句话，让水云自己好生反省，便走远了。
见月姨娘离去，水云身边的丫鬟才敢过去扶起水云，两人如释重负一番，水云更是朝着顾云锦弯身行了个大礼，“水云多谢三小姐相救之恩。”
水云原就生得好看，属于面容柔美的那种，如今面上印上了浅淡的巴掌印，再加上那双犹带泪痕的双眼，当真显得楚楚动人，像这样的女子，也难怪顾长安会动心了。
顾云锦歪了歪头，轻笑，“云姨娘这是说什么？我何时救过姨娘了？”
水云微愣，但随即反应过来，既然三小姐不想跟她沾上什么关系，她也就知趣的转移了话题，“是水云说了胡话，望三小姐恕罪。”
顾云锦笑着点头，明眸之中划过一抹异色，这水云可比她想象中要聪明。
唯独就是性子太软绵了些，若是扶持她，也不知道她有没有胆子敢在赵氏和月姨娘中间插上一脚。
顾云锦先一步离开，水云随之而来。
偌大个国公府，也只有家宴这种时候，才能瞧着一家人都在。
但所谓的家宴，也不过是走个过场形式一般，在场众人，亲情几何，利益几何，都是清楚明了的。
但即便是这样，所有人都会在这一天出席，营造一个家族中兴，人丁兴盛的氛围。
夜色笼罩着无边天际，一轮圆月高升，月光挥洒而下，与京城中的年夜灯火想照映，更显得热闹非凡。
顾云锦等人在前厅里间入席，待用过晚膳之后，便是府中小姐姨娘们伴着老太太守夜。
顾云锦自然是跟着顾云霜和顾云洛待在一起，顾云玥等人则是离着顾云锦远远的，自从上次事情之后，她就更加厌恶顾云锦了。
月姨娘敛起了之前的嚣张之色，神情忐忑的及至老夫人身侧，低声求道：“老夫人，可否让妾身见一眼桓儿……妾身已经一月未曾见他了，甚是想他……”
老夫人只抬眸淡淡暼了她一眼，便冷声呵斥，“桓儿的身子你不是知道吗？这天气大寒，他见不得冷气，待他身子好些了再说吧。”
月姨娘闻言，还是不甘心，这话老太太在一个月前便说过了，“可是……妾身可以待身子没有半点寒气了再进去，而且妾身可以不抱他，离的远远的瞧一眼便可……”
一想到她拼命生下来的桓儿，如今却连见一面都难，让她如何不心痛？
当初一生下她的桓儿，老夫人便令人将孩子抱到了槿园，原以为是因为孩子身子太虚弱，老夫人为了方便请大夫奶娘才这般做法。
最多等她身子痊愈了，便能将孩子还给她。
可这几个月都过去了，老夫人不仅没有将孩子还给她的想法，如今竟连见都不让她见一面。
这个趋势不得不让月姨娘慌了，她拼命生下的儿子，自然是想将来做个依靠，可现在就连见面都难，孩子怎么会跟她亲？
恐怕将来会不会认她还不一定呢！
“我说了，桓儿现在身子差，不能见人，等他身子好了再说吧，你身为桓儿的姨娘，也自当为桓儿着想。”
老夫人神色中透露着不耐，也懒得再跟月姨娘多费口舌，直接闭上了双目。
顾云芜今夜一直伴在老夫人身侧，就连往日里最喜欢表现自己的顾云柔和乔莲玉也只能退居而下，在顾云芜面前，无人能与之相比。
“祖母身子不适，月姨娘切勿再多言。”顾云芜淡声说道，言语间毫无敬意，却让月姨娘不敢反驳。
顾云芜的身份，可比赵氏还要高。
顾云锦虽一直在和顾云霜几人聊天，但还是一直关注着这边，隐约听见了月姨娘和老夫人的对话，她只是无奈摇头。
月姨娘自以为生下孩子便有了全部，甚至有了和赵氏对抗的资本，可现在却连孩子的面都见不到。
“云锦，你叹什么气啊？这可是年夜啊，大喜的日子！”顾云洛蓦然出声，打断了顾云锦的思绪。
云锦顺势小声问道：“你可知月姨娘的景桓如今怎么样了？”
顾云洛微愣，没想到顾云锦会突然询问月姨娘之子，但还是认真应道：“我听母亲说，那孩子也是个可怜的，如今还不足周岁，便日日不能断药，恐怕……”
说到此处，顾云洛瞧了四周，见无人关注这边，才低声说道：“恐怕那孩子会夭折……但你切勿对外说，景桓如今可是祖母的心肝，听说就连奶娘嬷嬷都请了足足十多位！”
顾云洛本不是个多口舌的人，能说这么多也是因为和顾云锦关系极好，且这三妹妹素来心智成熟，明是非，即便是说与她听，也不怕。
顾云霜正瞧着外面下人放烟花炮竹，倒也并未听见两人的谈话。
顾云锦只能在心中无奈叹气，平心而论，她可以毫无愧疚的利用这府中的所有人，却偏偏对顾景桓下不了手。
因为他，能让她下意识的想到她的辰儿。
至于月姨娘，她倒是并不同情。
这府中所谓的母子亲情，能有几分，之前月姨娘是真的没有几分，否则也不会一生下孩子就开始嚣张跋扈。
月姨娘拿着顾景桓做靠山，却不想顾景桓还只是个孩子，她的做法，会给顾景桓带来多大的麻烦。
冬日的夜较为短暂，这种聚会从来也不是顾云锦的主场，有顾云芜在的地方，自然就是中心。
几个时辰过去，守夜也算完成，顾云锦早就快坚持不住，一到可以离开的时候便先行离开。
顾云洛知道这个三妹妹现在极为怕冷，甚是无奈，也随之和顾云霜离开。
这一夜，又是一场大雪漫地，及至清晨，才渐渐止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