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月缓步而进,跟着那丫鬟入了内间,正巧瞧见前日里还一副主子派头的吴夫人,今儿正跪于堂内中央。
位居上首的是林氏,一副严厉肃然的姿态,顾言钰站在一侧,而右侧下方,正端坐着身子不便的江云。
“给林夫人请安,奴婢听闻玉镯已经找到,便奉了小姐的令而来。”弄月言谈举止,有礼有度,瞧着也比别的丫鬟要机灵。
林氏点头,示意弄月站在一旁。
吴氏看见弄月,眼睛一亮,忙用手指向她,口中忙不迭道:“那玉镯就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然后被我捡走,我说的都是真的!”
弄月顿时瞪大了双眼,面露迷惑,又带着些许怒意,“吴夫人可别胡乱栽赃,我何时掉过什么玉镯。”
“吴氏,事到如今,你还不老实交代,那玉镯可是太后赏赐之物,断不能在一个婢女身上,即便在,你又因为拾得玉镯而不交还?”
林氏重重的拍了身侧的檀木几案,突如其来的响声震的吴氏身子一颤。
她如今后悔不已,当初怎么就被蒙了心要去捡那玉镯,如今想解释,都无人信她。
江云烦躁的揉了揉眉心,事到如今,她也无力反转局面。
只要那玉镯是在吴氏手里找到,那不论她是偷是拿还是捡,只要她将之藏了起来,那便是想要贪下。
那就是有罪。
谁会追究事情原委?
林氏巴不得借此给她个下马威。
吴氏已然百口莫辩,只得将求救的目光移向江云,痛哭流涕,“云儿,母亲真的是捡的,分明就是从这婢女身上掉落的……”
“荒唐!”林氏愤然出声,直接朝着门外的小厮吩咐道:“还不将这胆大包天的罪妇拿下!”
话落,便有两个年纪虽不大,但也长的人高马大的小厮快步而入,一左一右,用力的挟住吴氏就欲拖下去。
吴氏又惊又怕,哭得狼狈不堪。
“住手!”江云怒然出声,当着她的面,林氏便这般对待她的生母,可想而知,就是想当着众人的面踩她一脚。
“哟,江姨娘可是要包庇这个贪心不足的罪妇?”顾言钰可不会怕什么江姨娘,径直出声讽刺,“哦,是了,这个罪妇可是江姨娘的生母!”
顾言钰三言两语便几乎已经将江云也归入到了罪妇一流中。
江云气的牙痒痒,又无可奈何。
这一次,她们分明就是被人算计了。
深深的吸了口气,江云努力压抑着即将爆发的情绪,眼看着吴氏被小厮押了下去。
“云儿……云儿你快救救娘……”吴氏嘶嚎不止的声音渐行渐远。
见吴氏被押走,秀玉扶着江云起身,愤然离去。
林氏望着那离去的身影,一抹恨意自眼底流转而过。
这贱人必定又是去求二爷了。
可惜,此事可不是他们一家的事。
涉及了府里的三小姐不说,往大了说,甚至涉及太后。
即便二爷想要包庇,恐老夫人也不会同意。
此事落定,弄月自然也不久待,拿了玉镯便作辞退下。
一回落雪院,弄月便将玉镯交与顾云锦,但还有些疑惑,不解询问,“小姐,若是此事细查,必定能查出不妥,吴氏可没机会偷玉镯。”
入了春,繁花似锦,落雪院中也花团锦簇,瞧着让人甚是愉悦。
顾云锦亲自于院中撷花,香冬提着花篮,跟在顾云锦身侧。
接过那莹洁玉镯,顾云锦看也不看的戴在腕上,轻笑,“你以为证据真的那么重要吗?有时候判定人是非的并非是劳什子证据。”
弄月素来机灵,但这话却觉得甚为疑惑。
顾云锦摇了摇头,微叹,“即便没有证据,林夫人也会创造证据,吴氏的罪逃不了。只祖母这边,有些难处理。”
依老夫人久经人事的睿智,岂能逃得了她的眼。
次日,天色质明,晨风微凉。
府中便传出了江姨娘身后偷盗玉镯一事,当日,江氏夫妇就被赶出了国公府,任由吴氏痛苦撒泼,也没有用。
最悲剧的还是江海,刚刚承蒙顾长章的关系得了差事,还不到三日,差事没了不说,就连京城也不能呆了,又要被赶回那乡下地方去过潦倒余生。
而顾云锦还听闻,昨日堪堪入夜,二爷便闯入槿园,向老夫人替江氏夫妻说情。
却被老夫人好一番说教,然后赶了回去。
顾云锦早知会是如此。
恐怕现在老夫人对江云也有不满了。
若只是偏宠妾室,老夫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毕竟江云也争气,一怀就是龙凤胎。
可这因私心撺掇男人生事惹祸一事,老夫人绝对不能容忍。
紧接着,如意料中,顾云锦被老夫人院里的白秋唤了去。
一入内厢,老夫人正斜躺在软榻上,红玉两手皆轻揉着老夫人的额角两鬓。
见顾云锦来了,红玉轻唤了声,“老夫人,三小姐来了。”
老夫人这才睁眼,抬眸瞧了顾云锦一眼,指着右侧的平椅示意其坐下。
顾云锦缓身而坐,恭声道:“不知祖母唤云锦前来有何时吩咐?”
老夫人也为屏退红玉,只让白秋离开,于外间侍立候着。
“你这丫头,一转眼也快及笄了。”老夫人平白感叹了一句。
顾云锦随声附和。
老夫人又缓缓而道,终于进入正题,“听说前些日子你的丫鬟被那吴氏欺辱了?”
顾云锦微愣,但很快反应过来,老夫人定是已经知道了缘由。
“回祖母,是的。”顾云锦也不再藏着掖着,直接承认。
老夫人这态度也丝毫没有生气的样子,和顾云锦意料中相差无二。
“云锦,你要知道,你是主子,若是真的想收拾了谁,完全不必做那么大的手脚,竟敢拿太后御赐至于做引!若是当真丢了,你又当如何?”
老夫人略略抬眸,盯着顾云锦,直接开门见山,毫无拐弯抹角的跟顾云锦谈话,这也是老夫人第一次和顾云锦这般谈话。
顾云锦惶恐起身,骤然跪下。
“云锦知错,请祖母责罚。”顾云锦低垂着头,掩下了眸中一闪而过的精光,面上故作慌乱。
老夫人不仅未有怒意,反而满意的点头,虚抬手示意其起身,口中淡淡说道:“这次的事,你本有很多处理办法,却偏偏选择了最差的,最是漏洞百出的。”
顾云锦未敢还口,静静的听着老夫人教导。
心中讽刺却讽刺得厉害,她之所以选择这个最笨的方法,原本就将老夫人算计在内。
“往后,你也该多找找云芜,向她请教,你们毕竟是姐妹。”老夫人面上又有了些许倦意,眼皮微耷,也只有说到顾云芜时能让她有些精神。
“云锦知晓了。”顾云锦在老夫人面前素来是乖巧可喜的,见老夫人乏了,更是温声细语道:“祖母好生歇息,明日云锦再来请安。”
老夫人罢了罢手,令白秋送其离开。
吴氏一事基本落幕。
而老夫人对顾云锦的态度,也更加明显。
吴氏一事,顾云锦没有损失分毫,反到让江云和林氏斗得死去活来。
原本江云独宠,但因为之前请顾长章为吴氏求情一事,顾长章被老夫人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
回去之后,原本心情就极为烦躁。
江云还不知好歹的故作柔弱委屈,痛哭一顿,更加惹得顾长章的不耐。
第一次对江云言语生硬冷淡。
但随着江云的肚子越来越大,因为是两个,瞧着比寻常孕妇也要大得多,临盆之日也就一月左右了,江云连行走都难了。
顾长章即便心里有气,见此情景,也都将满腹怨气化作万千宠爱。
气得林氏连砸了好些东西。
距离吴氏一事,半月已过。
顾云锦将全部心力都放在为方清和准备生辰礼物之上。
这几年,她们之间早成了无话不谈,感情甚好的手帕之交。
虽然两家的关系有些尴尬。
但也不妨碍两人经历过生死的关系。
至少明面上,这些夫人老爷们,不可能对一个小丫头冷言相向。
“小姐绣的着香囊好看极了,花纹别致针脚细腻,就连奴婢看了也移不开眼。”香冬乖巧的站在一侧,羡慕的盯着顾云锦手中的香囊。
她年纪虽比顾云锦还要大上一岁多,但这心智,还真没顾云锦成熟。
“你若喜欢,便自己绣一个,女儿家不会针线,说出去也不怕人耻笑。”弄月正巧入门听见香冬的话,不由出声调侃。
香冬冷哼了一声,但面上的羞意难堪却是掩饰不了的,只嘴上还是不服软,“你明知我不会还故意说这话欺负人,再说,即便我会,也不可能绣得有小姐的这般精巧。”
顾云锦听着两人的斗嘴,忍不住轻笑,“行了,别贫了,弄月,将那香料给我,明日就是清和的生辰,今日就得将这香囊做好。”
弄月将手中一方紫檀木盒递给顾云锦,香冬满是痛惜的神色。
“小姐真要用这香料?”即便不是自己之物,香冬还是觉得极为肉痛不舍。
这香料可是秦世子所送,听闻整个东晟京城都寻不见。
淡薄清香中透着百花芬芳,香气浅淡不浓郁,让人闻着心情愉悦平静,最重要的是这香味极为持久,平常香料最多半月,然这香料便是半年亦可经久不散。
尤其是这香料还可驱避蚊虫,就连毒虫蛇蚁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