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之事,祖母已经知道了。”老夫人坐于顾云锦身侧,执茶轻啜,待放下茶盏,颇为满意的目光在顾云锦身上流转。
顾云锦暗暗揣测老太太的心思,面上却微垂着头,低声道:“是云锦思量不周,望祖母恕罪。”
老夫人微眯着双眼,脸上流溢着慈爱的笑容,温和的说道:“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今日你做的对极了,往日就听慧慈先生说你擅绣,但也没放在心上,没曾想竟有这般功底,就连何时绣的那绣画都半点未泄露。”
顾云锦暗自冷笑,即便以前她说了,恐怕也没人会将她放在眼中,反倒是像今日这般讨了太后欢喜之后,老夫人才会注意到她。
“是慧慈先生说在绣画未完成之时就不要声张了。”顾云锦故作低眉顺眼的样子,软声道。
老夫人闻言,微怔,但也未过多惊讶,慧慈先生知道此事也是正常的。
老夫人亲自将一碟精致点心移至顾云锦面前,目光细细的打量着。
顾云锦如今十三,但身子也极为高挑了,其容貌更是清丽婉约,第一眼并不惊艳,但却极为耐看,且越看越觉的俏丽可人。
只现在面容上还带着几分稚嫩。
唯一有瑕疵的地方便是那眉上的疤痕,早在之前,老夫人就寻大夫看过,但几乎已经断定这疤痕不可去除。
微叹了一口气,老夫人骤然出声询问,“不知云锦和大姐姐相处可好?”
顾云锦诧异的抬头,似是很惊讶的模样,嗫嚅道:“我们……极好……”
老夫人何等精明,只看顾云锦这副模样就知道她和顾云芜的相处并不好,想来也是,依顾云芜的性子,也很难和别人有极好的关系。
老夫人轻咳了一声,亲切的拉着顾云芜的手,温声道:“云芜是你的长姐,也是整个府中姐妹的长姐,故而性子上自然要要强些,你身为她的妹妹,也应当多担待。你们同是国公府的姐妹,即便是将来出嫁了,你们也是国公府的姑娘,这感情自然是别人越不过的。”
顾云锦点头,温顺的附和老夫人的话,“祖母说的是。”
来之前尚在猜测老夫人的意图,现在就再明显不过了。
无非就是想要让让她和顾云芜更加亲密些,而这目的,自然也是为了国公府考虑。
果然,下一刻老夫人便又继续道:“你们和国公府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自然要事事念着国公府,再者,就是你大姐姐,你也知道,她将来必定是要嫁入皇家的,待她入了皇家,对你,对整个国公府都是有利的。”
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了,顾云锦哪里还不懂,老夫人的一言一辞都是想让她以顾云芜为主,只有让顾云芜好了,整个国公府才会更加兴盛。
说来,老夫人能对她说这些,也是意识到了她的价值,至少比起顾云玥等人要强上太多。
最重要的是,她同样是嫡女身份。
顾云锦自然不可能反驳老夫人,即便心中觉得好笑,但还是要附和着老夫人的话,“云锦明白了!”
见顾云锦很是明事,少废了许多口墨,老夫人极为欣慰满意。
略坐了小会,顾云锦瞧着老夫人面容疲倦了,才起身告退。
顾云锦身为今日的大赢家,自然不知国公府内几人欢喜几人愁。
顾云芜微阖双目,坐于榻上,丝毫没有半点睡意。
她的脑中尽是今日万千目光汇聚到顾云锦身上的场景。
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
她从来都是最引人瞩目的人,可今日却成了顾云锦。
赵氏不甘心的指责也尽在她的脑中流转。
良久,她才低低的唤了声,“如意。”
“小姐有何吩咐?”如意快步而进,恭声道。
顾云芜第一次感觉到了烦闷,深呼了一口气,她抬眸看向如意,言语中尽是疑惑,“如意,你觉得三妹妹怎么样?”
如意微怔,瞬间反应过来,自家小姐应该是对之前夫人说的话耿耿于怀,随即道,“三小姐甚是聪明,也会讨人喜欢,但却还远不能与小姐您相比。”
这本是如意的真心话。
在她的心中,顾云芜是整个东晟容貌第一,才华第一的女子,无人可比拟。
“那你说她会威胁到我吗?”顾云芜面色微敛,正声道。
如意迟疑了须臾,顾云芜便已经知道了答案。
“小姐将来是要入皇家的,但三小姐,只因那道疤痕便终身不可能和皇家有牵扯,即便才华横溢,也最多是出嫁京都某个官宦之家,若说威胁小姐,是绝不可能的,但奴婢认为,夫人说的也有道理……”
如意斟酌良久,才缓缓道出。
她虽是顾云芜身边最信任的丫鬟,也不过是丫鬟,有些话即便是主子问,她也不能真的如实说。
顾云芜已经明白了如意的意思。
挥手让如意退下。
顾云芜心中还是难以置信,区区一个顾云锦,她从未放在眼中的人物,怎么可能会威胁到她?
今夜,顾云芜注定一夜无眠。
次日,顾云锦如往常一般起来,便见院内早已干净的一尘不染。
若是往常,这个时辰,应该是有洒扫丫头在打扫才是。
浔姑于回廊而来,瞧着顾云锦的神情,便知她定是疑惑此事。
“小姐可是在想今日这院子怎么这么快就干净了?”浔姑打趣道。
顾云锦莞尔轻笑,“为何?”
“小姐起得晚,还不知晓,今儿一早就多了好几个粗使丫头,说是老夫人派来落雪院的。”浔姑颇为欢喜的解释。
如今落雪院的地位在国公府也越来越高了。
说起来她都不敢置信,就在几年前,落雪院尚且是府中最没地位的地方之一。
且不说她们这些下人,就连三小姐都要看别人脸色。
可是现在,连赵夫人都不敢明着欺负小姐了。
而在府中,小姐的吃穿用度,也终于不再是最差的了,几乎可以和五小姐一般。
老夫人的示好也在顾云锦的预料之中。
并未过多关注,只等到用了午膳,瞧着时间差不多了再去了顾云芜那边。
听慧慈先生授课,顾云锦还是很愿意的。
顾云锦到时,慧慈先生已经到了,顾云芜难得的不再一幅高冷模样,轻笑着和顾云锦打了招呼,“三妹妹来了?快些坐吧!”
老夫人也就罢了,顾云芜突如其来的转变让她顿时吃了一惊。
待顾云锦落座,慧慈先生也朝之点头。
今日,慧慈先生所讲的是女子为妻之道。
顾云锦还未及笄,距离出嫁显然还早。
这很明显是特意为顾云芜讲的。
“女子出嫁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事,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为妻便要学会治家之术,否则到头来苦的也是自己。”慧慈面色严肃,正声道。
许是错觉,顾云锦总觉得能从慧慈的神色中看到一抹悲凉之意。
但她的印象中,慧慈先生似乎一生从未嫁人,她的家中出事之后,便上山出家了。
顾云芜听得很是认真,这些话老夫人和赵氏都与她说过。
当然,赵氏说的是女人应当掌握住男人的心,只有得到男人的心,往后才会好过。
而老夫人则是告诫她,身为正妻,切勿去跟那些妾室以及狐媚子争宠,平白拉低了自己的身份。
正妻只需要治理好整个府邸,将那些女人都治的服帖,再有个嫡子傍身,那便谁也越不过自己去。
“先生说的极是。”顾云芜附和了一句。
但心中却是有着别的想法。
若是常人自然要么去得到男人的心,要么就掌权治家。
而她顾云芜,两者都要。
对于顾云芜,除了性子高傲了些,慧慈先生是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
今日,慧慈先生特意多讲了半个时辰,顾云芜也无半分不耐。
落日余晖,倏然而落。
瞧着天色晚了,慧慈先生才示意可以结束了。
但却独独将顾云锦留下。
顾云芜虽诧异,却也并未多问,只当是先生有什么重要的事要交代。
“先生,可是有话要说?”顾云锦一瞬未瞬的瞧着慧慈,心中已有了思量。
慧慈面色微凛,再没了适才的悦色,声音清冷,“以三小姐的心思,难道不知道我想说什么吗?”
顾云锦心中一突。
她早知道瞒不过慧慈先生的。
早在她绣那绣画之时,被慧慈先生意外知晓,更知道她自创了绣法之后,便认真的嘱咐她,现在一定要保密,切勿对外说。
可她却未知会慧慈先生,便在昨日将绣画于献了出去,闹的人尽皆知。
以慧慈先生的聪明,不难猜到,她就是刻意为之。
顾云锦轻笑,故作不解,“先生何意,云锦不知。”
慧慈目光中变得失望,微叹了口气,“三小姐应该早就为昨日献上绣画做好准备了吧。”
顾云锦心中苦涩,慧慈先生果然是瞒不住的,但她却只能敷衍而过,“先生许是误会了,云锦绣这绣画已有一年多时间,如何能知晓西越国就会携带绣画而来?”
这话直击慧慈心里,她也想不通,为何会这么巧。
就好似三小姐已经预知到了昨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