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
寒风落雪,飘然而至。
整个京城银装素裹,白雪堆地,积压了一层。
明日又是三十,飘雪衬着年关喜气,还未见停。
顾云锦一袭荷色斜襟对衫长裙,外衬云色小袄,慵懒的卧在软塌之上,手中抱着镂空小暖炉,透过窗外,望着漫天飘雪。
再过几日她便要及笄了呢!
香冬兴奋的至外面廊上跑来,口中激动道:“小姐,九皇子殿下大败北屿国,如今已班师回朝!”
顾云锦双手一滞,眸中那抹骤然的激动,瞬间便被压下,淡声道:“你听谁说的?”
香冬小脸被泛红,呼了呼气,这才兴奋的道:“战神殿下得胜归来,不日便到,整个京城都传遍了!”
东晟国战神就要回来了!
不仅是她,整个京城都在为之雀跃。
那可是传闻中战无不胜,杀伐狠厉的战神殿下啊!
香冬絮絮叨叨的又说了好些话,顾云锦却一个字也未听进去。
她凝望着外面。
脑中却不由想起那人临出征时的模样!
他……要回来了!
那个小小年纪便许诺说要娶她为妃的少年……
“小姐,不好了,月姨娘在落香院闹起来了。”浔姑慌乱的自外间进来,因着过于匆忙,险些摔倒,幸而香冬赶忙扶住。
云锦瞬间回神,起身,蹙眉询问,“浔姑可知因何事?”
“只知与景彦公子有关,弄月已经先过去了。”
浔姑话落,云锦也顾不得换衣,径直朝着落香院而去。
景彦与她而言,甚至比刘氏还要亲近,但凡与景彦有关的事,她便不得不重视。
香冬赶忙替自家小姐拿了披风,便追了出去。
待顾云锦赶到之时,正好瞧见月姨娘正抱着顾景桓鬼哭狼嚎,顾景彦小脸紧绷,站在一侧。
刘氏面色难看,却又拿不出半点主意,只能由着月姨娘闹。
见顾云锦来了,刘氏便如有了主心骨一般,忙快步上前。
掌家的这一年多,多亏了有这个大女儿的提点,否则,还真不知道会如何。
对于顾云锦的能力,她是极为信任的。
“云锦,你可来了……”刘氏面露难色,却不知从何说起。
幸而弄月一直在,也知道事情原委,低声与她耳语一番后才退至身后。
原来说到底不过是月氏刻意为之。
今日一早,因着族学放假,顾景彦好不容易得了闲准备来后院拜见刘氏和姐姐。
却不曾想,正好遇见在外面玩的顾景桓,便停下逗弄了一会。
顾景桓如今将近五岁,身子也要比幼时稍稍好些,只要有人照看着,也能玩耍一番。
正好瞧着雪势小了,老夫人才允许其贴身嬷嬷带着顾景桓出去玩半个时辰。
但奈何,雪势虽小,但地上积雪粼粼,小孩子脚步本就虚浮,故而脚下一打滑,便摔在了地上,顿时大哭起来。
顾景彦吓坏了,马上将之扶起,那嬷嬷也赶忙来抱起顾景桓细细查看。
可就在此事,月姨娘刚好带着下人路过,瞧着这一幕,便认定是顾景彦推到了顾景桓。
那嬷嬷也解释了。可月姨娘偏偏不信,认定是顾景彦,故而直接到落香院来寻刘氏要说法。
“哟,三姐儿来了?正好,那就请三姐儿评评理,我家桓儿自幼体弱,三公子倒好,反而将他推到在地上,此事,刘夫人难道不该给个说法吗?”
瞧着顾云锦进来,月姨娘也不起身,搂着顾景桓嘲讽出声。
顾景桓也终于没有再哭,只是垂着头,也不作声。
顾云锦朝着顾景桓而去,温声问了句,“可有事?”
顾景彦摇头,明亮的眼中尽是愤怒,“姐姐,我没推景桓。”
“嗯!”
没有过多的言语,她郑重的点头,脸上全是对顾景彦信任的神情。
“哟,三公子这是什么意思,推了就推了,莫不是想闹到老爷那去?”
月姨娘面色不悦,涂了一层艳红蔻丹的手指直直的指着顾景彦。
这已经算是极大的不尊重了,但奈何月姨娘如今权势比刘氏还要大,老夫人如今身体也不如以前,只要不是真正的大事,老夫人一概不管。
顾景彦同样脸色难看,他堂堂男儿,竟被一个妾室指着。
顾云锦上前,将顾景彦挡在身后,目光渐冷,“月姨娘要是愿意,闹到父亲那里又如何?若是父亲有何不满,云锦愿一力承担,也断不会让景彦平白被人冤枉!”
月姨娘尴尬的收回手,事实如何她心里再清楚不过,哪里敢真的闹到顾长安那里。
她只是想着可以借此逼刘氏低头道歉,她就可以压刘氏一头,可谁知顾景彦那小子着实是倔,死活不承认,还把顾云锦给叫来了。
“哼!国公爷公事繁忙,岂能为这点小事去打扰他!”
月姨娘目光躲闪,但面上却嚣张不减,“今日之事,夫人理应要给我个交代。”
“月姨娘想要什么交代?”
顾云锦双眼微眯,但眸中冷意却甚是明显。
如今的她没必要再装小示弱,若是今日让步了,便更加会助长月氏嚣张气焰。
“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毕竟是三公子伤了我儿,赔礼道歉总是该有的。”
“若是我们不呢?”
顾云锦冷笑,反唇相讥。
此言一出,众人皆望着素来温婉的三小姐。
便是刘氏,也觉得此刻的女儿甚是陌生。
唯独顾景彦目露感激崇拜的目光,直直的盯着顾云锦。
姐姐还是如以前一样,不论何时,都会站出来好好护着他。
是他没用,待以后他也要这般护着姐姐。
那双明亮的双眸不知何时变得异常坚定。
月姨娘难堪至极,她万万想不到刘氏都不敢跟她针锋相对,三姐儿却敢!
还不待她说话,便见那三姐儿直接上前,一手拉过顾景桓。
顾景桓也未反抗,月姨娘一个不及,便让儿子被其拉走,遂大怒,“你想做什么!”
月姨娘想要冲过去抢回儿子,却听见顾云锦朝着弄月吩咐:“给我拦住月姨娘!”
弄月领命上前,死死的将月姨娘拦住,气的月姨娘当即大骂,“你们这些奴才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将四公子给我抢回来!”
月姨娘身后婢女面面相觑,却各有迟疑,不敢动手。
顾云锦将顾景桓带到远离月姨娘几步远的一侧,俯身,温声问道,“桓儿,你告诉姐姐,适才是你兄长推你的吗?”
顾景桓似乎有些怕生,但对顾云锦却甚是亲切,早在槿园之时,他就亲近顾云锦,如今也不似适才一般垂着头,而是略略抬眸,摇头,声音细微,“不是三哥,是桓儿自己摔倒的,三哥想扶起桓儿。”
顾景桓声音不大,但足以让所有人都听见。
顾云锦将其交到照顾他的嬷嬷手中,这才转而看向月姨娘,冷声道:“你可听见了?”
“景桓年纪小,三言两语就被你们蒙骗了,我可是亲眼所见,就是三公子将景桓推到的。”
月姨娘暗骂顾景桓不争气,但面上却还是不承认。
“那嬷嬷当时可看见了?”
顾云锦没有应话,反是询问那照顾顾景桓的嬷嬷。
嬷嬷面色迟疑,犹豫须臾,还是咬牙道,“老奴看见四公子是自己摔倒的,都是老奴的疏忽。”
她固然害怕月姨娘的威胁,若是诬陷三公子,她自然就没有看管不利的罪名了。
但是她自己也是身为人母的,哪里能平白冤枉另一个孩子,更何况,如今这三小姐瞧着也不是个好惹的。
“弄月,松开月姨娘。”顾云锦嘴角含笑,但却泛着连连冷意,缓步走进月姨娘,一字一顿道,“月姨娘可听清楚了?”
“好啊!三小姐以为你们合起来狡辩就没事了吗?此事,我定不会善罢甘休!”
月姨娘面色铁青,气的不知该如何反驳,愤恨的威胁了一句,便转身欲离开。
“站住!月姨娘以为此事就完了吗?既然景彦是冤枉的,那月姨娘这般大动干戈来闹事,岂不是也该给我母亲一个说法?给景彦一个说法?”
刘氏心下微惊,想要劝女儿算了。
但云锦哪里会这般算了?
月姨娘气的身子微颤,嘴上却不服软,“三公子是否推景桓还没定论,我为什么要给说法?”
“月姨娘说的好,既然此事未成定论,那自然是要论一下月姨娘对我母亲的不敬之罪,对一府嫡子肆意冤枉之罪!”
她声音清灵,言语间夹着些微怒意,一言一辞令人竟令人无法反驳。
月姨娘欲强行踏出的脚步瞬间僵住。
她再蠢也知道,顾云锦列出的两个罪名,无论哪一个闹大了,都是她理亏。
但要她对刘氏低头,那岂不是在打自己的脸?
可三小姐咄咄逼人的样分明就是不想轻易放她走!
一时间,脑中纠结良久,最终月姨娘还是只能妥协,只是脚步微顿,头也未回,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妾身一时情急冲撞了夫人和三公子,还请夫人和三公子恕罪!”
话落,便怒气冲冲的带着两个丫鬟挥袖离去。
至于顾景桓,本来也是要回槿园的,也不必她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