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黎川负手素衣站在门口,漆黑的眼底隐隐燃烧着一团不可遏止的怒火。下人们远远看着他的背影,就已然不敢贸然靠近。仿佛若有人贴得近些,便会连同骨头一并被焚成废渣。
他抬头望了一眼天色,已经过去两个时辰了,苏长卿和暮沉二人一个也没出现。
他复又低头盯着高高的门槛,脑海里不断为“迈过去”和“不迈过去”天人交战。就在他快要不耐烦时,两个熟悉的身影从内室出来。
玄衣男子眉眼含笑,双手环抱着白衣曳地的女子,女子双颊泛着可疑的潮红,眼角透着温婉的光芒。二人依偎在一起,宛如一幅画作。
这一幕刺痛了向黎川眼睛,刺得他毫不犹豫地越过门槛,朝二人快步走去:“花、暮、沉,你究竟在干嘛?”
“花暮沉?”苏长卿被他喊得一愣,怎么改姓了?
暮沉感觉到怀中人的疑惑,低声解释道:“花是我的父姓,从前在太华山上,他一直这样叫我。”
苏长卿点点头。看来向黎川被气的不轻,竟逼得他叫出当年的称呼。
暮沉不顾火冒三丈的向黎川,只一心望着怀里的苏长卿。他将苏长卿缓缓抱至椅子上,将她额前的长发捋到耳后,声音低柔而宠溺:“坐在这里好吗?”
虽说平日里,暮沉就变着法地勾搭苏长卿,却也不曾像今日这般肆无忌惮,旁若无人。
苏长卿心中疑惑,却也不好当着向黎川的面发问,只好配合他温顺地点头道:“很好。”
向黎川见这二人竟当着自己的面,如此亲昵放肆,不由得越发怒火中烧:“苏长卿你究竟有没一点廉耻?知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你们一男一女如此亲密成何体统,当真不将我这个夫君放在眼里了吗?”
苏长卿见他气成这样,顿时明白暮沉方才是在故作亲昵,笑着解释道:“你莫要误会,我中了毒,药性未解,太子帮个忙将我抬出来而已。”
她为了避免再惹怒向黎川,故意将“抱”说成了“抬”。
一听苏长卿中毒,向黎川将方才的一切不悦全都抛诸脑后,焦急地问道:“中了毒?什么毒?怎会中毒呢?”
他一连串提出一堆问题,苏长卿不知该先回答哪一个,只得苦笑。
暮沉见她迟迟不回应,便帮她解释道:“此事我还要跟宁轩王说声抱歉,昨日夏岚依趁长公主一时不备,给她下了毒药千日醉,企图毁了公主清白。好在暮沉及时赶到,将长公主救了出来,未能叫夏岚依奸计得逞。”
“千日醉?这种下三滥的把戏!”向黎川眼圈登时便红了,好似燎起了一圈火苗,“夏岚依人呢?本王要让她好看!”
暮沉淡淡道:“她就不劳王爷费心了,暮沉自会处置。”
向黎川却不信他的话,在他眼里夏岚依毕竟是暮沉的太子妃,又刚为他诞下一个麟儿,他想当然地以为暮沉绝不会严惩夏岚依。
思及此,向黎川一脸正色道:“此事我会禀告太后,你莫想徇私舞弊,包庇夏岚依!”
暮沉幽幽地开口道:“定然不会。王爷放心,我只会比你更痛恨她,绝不会便宜了她的。”
“那样最好!”向黎川冷哼一声。
苏长卿看着这两个人话锋你来我往,终于停了,便两手一拍道:“太好了!话都说清楚了,我可以走了吧?”
听说她要走,暮沉的目光往她膝盖伤撇去一眼:“你这个样子,打算如何回去?”
“我来!”向黎川说着就要将苏长卿抱在怀里带走。
“不劳烦王爷。”苏长卿忙将他推开,装模作样地锤了捶双腿,笑着道,“眼下似乎好些了,横竖稍后都要坐车的,也不差这几步了。”
向黎川见她的样子颇为勉强,又问了一次:“当真不要我抱你?”
苏长卿笑着摆手:“不必不必,那多不好意思!”
“你我是夫妻,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在“夫妻”两个字上,向黎川故意咬得很重。
暮沉见状,只笑不语。
苏长卿鼓着两腮,不高兴地道:“名存实亡罢了,就别总挂在嘴上说了。”
话毕朝一旁的暮沉摆摆手:“昨日多谢太子殿下相救,本宫先回去了!”
暮沉点点头,不再多话。
苏长卿好不容易拖着疲软的身子走出院门,复又一屁股坐在地上怎么也不肯起来了:“我的天!这个药劲儿也太大了!”
“走不动了?”向黎川直摇头。
“走不动了,让我歇会儿就好。”苏长卿叹气道。
哪知她这话才完,却见向黎川将背后青丝向前一撩,背对着她蹲了下来:“上来吧!”
苏长卿着实有些惊讶:“你……”
这个眼高于顶的宁轩王还有这样温柔体贴的一面呢?今个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
他等了半天,见苏长卿一动不动没有要上来的意思,只好叹气:“不要我抱,背你总可以了吧?你这么一瘸一拐的,走到大门口都要过年了!”
苏长卿原本还在犹豫要不要上去,听到这话觉得分外有道理。不行,为了除夕夜的饺子,她也要快点回去才是。
想到这儿,苏长卿一咬牙一跺脚,双手圈住向黎川的脖颈,一把跳了上来:“驾!”
“你当我是马了?”向黎川狠狠一拍她的屁股。
苏长卿揉了揉屁股,对着他的耳朵就嚷:“谁说你是马,你是驴,犟驴一个!”
向黎川眉头一蹙,背好了她就往外走。
待二人终于上了车,向黎川忍了半天,还是试探道:“你在太子府待了一整晚?”
“是啊!你这不废话吗?”苏长卿点点头。
向黎川清了清嗓子:“一晚上都做什么了?”
苏长卿言简意赅:“废话!睡觉啊!”
向黎川心底一沉:“可吃亏了?”
苏长卿以为他在问那几个毛手毛脚的死囚,摇头道:“没有,那几个被夏岚依找来的死囚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干,就被太子双双砍断了胳膊。眼下应该被扔到乱葬坟埋了吧!”
向黎川先是“哦”了一声,良久又忍不住问道:“我问的不是他们,我是问别人有没有对你做些什么?”
别人?还有哪个别人啊?
苏长卿先是蹙眉,继而恍然大悟道:“你是问太子啊?”
“嗯。”向黎川不太自然地应了一声。
“附耳过来。”苏长卿坏笑着伸出食指,往他面前一勾。
向黎川似乎对这个答案十分迫切,竟异常听话地将耳朵凑过去,却听见苏长卿对着他的耳朵大喊一声:“偏、不、告、诉、你!”
这一嗓子吼得他耳朵险些聋了,气鼓鼓地不再作声。
苏长卿才回到竹青院不一会儿,便见一个面生的老妈子进来问安。
苏长卿将她上下打量个遍,终究还是没认出是哪里干活的下人:“你是谁?”
老妈子一脸堆笑地道:“回禀长公主!奴婢奉王爷之命给您送衣裳来的。”
苏长卿闻言朝她手中的托盘瞄一眼,又低头看了看狼狈的自己,撇嘴道:“他还算有良心。”
她接过衣裳,就钻进内室准备宽衣,却见那个老妈子竟也没规矩地跟了进来:“你进来干什么?”
老妈子依旧笑得一脸谄媚:“王爷吩咐奴婢务必要服侍您穿戴好了再回去,否则就要回去领罚。”
苏长卿直觉不对,向黎川这个大老粗何时变得如此事无巨细了?她眼珠提溜一转,复又将衣裳往老妈子怀里一扔:“向黎川是不是交代了你什么别的事?”
“这个……”老妈子一脸为难地欲言又止。
见她如此,苏长卿心中明亮,忙将老妈子轰了出去:“混账向黎川!敢叫人验我的身?你等着,我回头就给你带回来一堆绿帽子!叫你好看!”
老妈子吓了一跳,连掉在地上的衣裳也顾不得捡,就赶回来找向黎川复命:“奴婢无能,没办好差事!”
向黎川叹了口气,摇头道:“不怪你,下去吧!”
他若有所思地坐在椅子上,只能继续纠结暮沉究竟有没有对苏长卿做什么。
“他们到底做还是没做啊!真是烦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