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华在太华山排行十六,仅排在月华前面。他四十余岁的面貌,头上有三道抬头纹,像个威风霸气的老虎,声若洪钟,颇有威严。
他低头细细打量小小的阿秦,见他背后背着一柄桃木剑,朗声问道:“小子,你会舞剑?”
阿秦生平头一回见到如此威严的男子,怯生生地答道:“会一些!”
天华笑着点头,往椅子上一稳稳一靠:“好,舞一段给我看看!”
阿秦躲在苏长卿怀里畏畏缩缩不肯上前。苏长卿见他如此扭捏,将他朝前一推:“别怕!那个人不是教过你吗?平日怎么跟他舞得现在就怎么舞,舞不好也不打紧!”
在苏长卿的百般鼓励下,阿秦终于将剑提到手里,按着平日向黎川教给他的口诀奋力挥剑。他似乎颇有几分练武的天赋,一招一式间虽然透着股青涩,动作却越舞越疾,剑剑生风。
天华将他一招一式看在眼里,缓缓点头微笑:“不错!虽说功夫底子不太扎实,但行动之间颇有两分气势!也算是块材料!值得雕琢雕琢!”
听他竟将自己比作材料,阿秦突然收剑回身,将剑尖指向天华还口道:“你才是材料呢!你全家都是材料!我是人,不是什么奇奇怪怪的材料!”
那天华原本还在犹豫之间,见阿秦刚才还怕得躲到女子身后,眼下被骂了竟二话不说指着他骂回来,意外对了他的胃口,当即一拍大腿道:“脾气像我!痛快!这徒弟我要了!”
苏长卿原以为还要多费些口舌,听他如此一说,不免有些惊讶:“这么容易!”
小白脸抬手捋了捋袖子,眉眼淡然:“太华门收徒本就随性,说难也不难,说不难也难!难于不难,全看师父的心情。”
苏长卿看着他捋袖子的动作,只觉着此情此情有些似曾相识。她一时也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便暂且搁下。
天华看着阿秦心中欢喜,正要伸手去牵他,却被苏长卿挡开:“不行不行!咱们再多看几个,没准后头还有更好的呢!”
苏长卿说者无意,天华听者有心。天华口中呸了一下道:“更好的!在这太华山我天华除了月华师弟和掌门,服过谁?我倒要看看你去哪儿找更好的去!”
见老家伙动怒了,苏长卿连忙笑着解释道:“天华前辈莫要生气,晚辈不是这个意思!您自然武意通天,才华盖世,可阿秦毕竟年纪还小,不知自己究竟喜欢什么。这世上刀枪棍棒斧钺钩叉数不胜数,总要让他都见见才知自己适合什么不是?”
听了这一顿马屁,天华十分受用,抬手朝她点了一点:“你这小丫头鬼主意颇多,小心丢了西瓜拣芝麻!”
苏长卿嘿嘿两声答应下来,拉着阿秦就往门外走,一面走还一面小声嘀咕道:“走走走!别听他的,好东西往往都在最后!”
天华望着二人的背影无奈地直摇头,复又看着小白脸,哭笑不得地欲说些什么:“你……”
还未等他说完,小白脸便迈开步子追苏长卿而去,转身时,背在身后的右手悄悄朝天华摆了摆。
小白脸追上苏长卿二人的脚步,笑着道:“天华师伯精通棍法,还有一位精通双刺的师伯,在下带姑娘去看看?”
见苏长卿点头,小白脸便又在前头带路。
三人将太华山半数师父拜访了个遍,十之有六都想收阿秦为徒。苏长卿却不急着拜师,毕竟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可不能随随便便就给阿秦认个父亲回来。
暮色西沉,小白脸瞧着渐微的日色,对苏长卿道:“都到这时候了,姑娘也该累了吧?在下带你尝尝太华门的饭菜。”
说完便带着苏长卿二人来到后面的饭堂,找了一处人少的地方坐下。
一位太华门的弟子过来上菜,酒菜摆满一桌,朝小白脸恭敬地点头示意方才离开。
苏长卿拿起筷子夹菜:“瞧他们对你都毕恭毕敬的,看来你辈分不小啊!”
小白脸随口答道:“不算小,也不算大。”
小白脸眉梢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可那笑意却好似如何也浸润不到瞳孔里,总是显得分外疏离:“敢问姑娘芳名?”
“苏长卿。”尽管她的名字并不光彩,但苏长卿答得一脸坦然。
小白脸似乎有些讶异:“苏长卿!就是那个大夏长公主,宁轩王妃?”
苏长卿端起酒杯笑道:“不错!看来我的名声在太华门也是响当当啊!”
“的确响当当!”小白脸亦笑。
“他们都说我什么?”苏长卿轻啄一口,似乎都能猜到别人谈起她这个长公主时,笑声有多促狭尖锐,“是不是说我行事放荡彪悍,王府里的面首都快排到城门口去了?”
小白脸亦是坦白:“差不多!”
说到这,他抬眼朝苏长卿瞧去一眼,有些意外:“你看上去,似乎并不介意被外人如何诋毁?”
“介意什么?”外头风雪忽而长了,打着呼啸穿堂而过,银屑擦着她秀丽的眉尾,她却笑得天地失色,“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人生大抵就是如此吧。”
说完这话,她抬起尾指勾了勾唇角上的发丝,笑眼明亮地举杯豪饮。
她如此洒脱,看得小白脸眼前一亮,似乎有一道锋芒刺穿了他那层不食人间烟火的疏离:“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说得好!看来传言有虚,苏姑娘并非放荡,而是豪迈不拘!”
苏长卿眉头凛冽地一挑,刹那间迸发出威压之感,勾唇邪笑:“苏姑娘!这称呼倒是稀奇!平日但凡知道我身份的,都要叫上一句公主的。你这样讲话,可是不想活了?”
这一笑带着苏长卿本能的杀伐之意,更有几分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若是别人见了,定要被吓破了胆,不敢直视。
可眼前这个小白脸目光避也不避,不仅毫无半分退却,语气更是霸气无匹:“不客气地说一句,即便大夏天子来这太华山上,也由不得他放肆。更何况姑娘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