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妹,你要下山了吗?”
阿秦依依不舍地拽着苏长卿的袖子,眨巴着他那双可怜巴巴的大眼睛,话音极尽撒娇。
跟他混得时候久了,苏长卿早就不吃他这一套了。随即皮笑肉不笑地推开他的小胖手:“别叫我小师妹,叫我公主!听见了吗?公、主!”
自从阿秦来到宁轩王府以后,一直都是圈子里最小的,好不容易抓到这个充大辈的机会,自然不肯轻易放过:“不嘛!阿秦好不容易辈分大一些。小师妹!小师妹!”
苏长卿攥起沙包大的拳头,切齿威胁:“再叫我小师妹试试!信不信我把你揍成猪?”
这威胁甚是管用,阿秦赶忙收回小胖手,踮着脚尖一本正经地问道:“公主!你这么急着回去做什么,在山上多陪陪阿秦不好吗?”
苏长卿蹲下身子,解开他松了的披风,重新系好:“这次上山原本就是为了送你学艺,山下还有一些事没有料理,要做的事儿多了去了。你给我乖乖留在山上练功,等我忙完了就回来找你算账!我若听轩言师兄说你偷懒,有你好受的!”
轩言一脸忠厚的朝苏长卿点头:“小师妹放心吧,我会督促阿秦的。”
苏长卿笑道:“那就麻烦师兄了!”
“公主!你要快些回来哦!”阿秦撒娇道。
苏长卿安慰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起身朝门口望去,对身后的暮沉问道:“师父呢?”
她这太华门唯一一个女弟子要走了,月华这个做师傅的也不说出来送送?
又逢大雪,鹅毛般的雪花簌簌而下,落了苏长卿一肩一背。也一并落在暮沉深黑色的裘衣上,黑白分明,十分扎眼。
他抖落苏长卿兜帽里的雪,盖在她头上:“师父不来了,叫我送你回去。他说等你料理完山下的事再上山即可,不必着急。”
说着,他不顾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给小师妹送行的师兄弟们,旁若无人地牵起苏长卿的手便走。引得众人一阵羡慕嫉妒恨,却都是敢怒不敢言。毕竟暮沉不仅顶着大夏太子的名头,动起手来在场之人也没人是他的对手。
这还是暮沉头一回在众人面前与苏长卿如此亲密,注意到众人灼热的目光,苏长卿的手仿佛被什么烫到了一般,迅速从他手心抽了回来。
感觉到手心空了,暮沉扭过头来,出声询问:“怎么了?”
苏长卿嗔怪道:“你这是做什么?叫他们看见,仔细传出去。”
“太华门的人皆非等闲,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你不必在意。”暮沉说完这话,瞥见她双颊飞起两片红晕,抿嘴含笑,话音戏谑,“你这是害羞了?”
苏长卿面色赧然,故意板了板脸,凶巴巴地推他一把:“废话真多,快到前面开路!”
暮沉幽黑的眼眸发出一圈晶亮亮的光芒,低笑两声,复又将她的手捉回掌心。这一回,加了三分力气。
他的宽大的手掌紧紧包裹住苏长卿的右手,触觉温凉,似一块上好的玉石。贴在苏长卿的心上,温度恰到好处。
苏长卿回到宁轩王府时,已是午时。用过了午膳,她突然想去气一气那个趾高气扬的向黎川。打好了主意,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来到正院寻他。
向黎川正在书架上翻书,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只嗤之以鼻地哼了一声,根本不愿意搭理她。
苏长卿靠在门框边,双手不太雅观地插在袖口里,下巴一扬,故意阴阳怪气地道:“呦!这不是我四师兄吗?见到小师妹也不招呼一声?”
向黎川从架子里抽出一本书扔在桌上,依旧不去看她:“你不必向我炫耀,小、师、妹。”
他这分明就是还没消气!向黎川不快活,苏长卿就很快活,见他如此,苏长卿便乐得继续揶揄:“瞧瞧把我们宁轩王气成什么样了!连正眼都不愿瞧我一眼!向黎川,男子汉大丈夫,别这么小心眼啊!就这么不待见你的小师妹啊?”
这话终于惹恼了向黎川,他握着一本《孙子兵法》,抬眼冷笑:“好,那本王就待见待见你!”
一阵罡风毫无预警地朝苏长卿面上袭来,察觉到危险,苏长卿本能地往旁边躲开一步。就在她身子挪开的一刹那,那本《孙子兵法》犹如一道锋利的铁刃,狠狠钉入门框之上。就连她的袖口都被这罡风撕裂了一道口子。
好险!若是她方才稍慢一步,右肩八成就废了!
能将轻薄的书卷打进坚硬的木框当中,向黎川无疑使用了深厚的内力。苏长卿惊愕不已,向黎川的功力竟然已经恢复至如此?而更令她惊讶的是,向黎川竟然下手这么狠!
苏长卿将书卷拔出来,扔到他脚下:“向黎川,你疯了?”
向黎川将书捡起来,拍掉上头的墙土:“这就吓到了?太华门比这厉害的招数多得是呢,你可千万要做好准备!”
苏长卿冷笑:“向黎川,你这是打击报复啊!以为我死了,你就能成为月华的徒弟吗?别天真了!”
向黎川不置可否,将书卷握在手里,欺至苏长卿身前,居高临下地俯视她:“月华究竟看上了你什么?”
向黎川离得很近,近到苏长卿足以看清他眼里的愤怒和嫉妒。
她眨眨眼,故意笑道:“看上我长得比你漂亮!不行吗?向黎川,我知你不服气,但也休想拿我撒气!”
苏长卿以为向黎川会恼羞成怒,甚至会揪起她的领子大发雷霆。可他都没有,反而只是异常沉默地望着她,狭长的眼眸里有许多复杂而激烈的情绪在不断翻涌。
卷着雪屑的寒风猛地灌进来,将火盆中的炭灰吹了一地。良久,向黎川叹了口气,与苏长卿擦肩而过,抬手关上房门,也将寒风关在门外。
他抬起眼眸,缓缓说道:“我三岁随父习武,而后独自登上太华山拜师。太华门前辈几乎人人惊叹我骨骼惊奇,争着抢着要做我的师父,唯有月华一人反应淡淡的。原本以我的资质,随便选哪一位都可以。可是我心性孤傲,独要月华一人。”
他就这么自顾自地说起陈年旧事,并不关心苏长卿愿不愿意听下去:“怎奈月华是太华门出了名的秉性古怪,多少才华横溢的人远赴而来,最后都在他这儿吃了闭门羹。我愿以为自己会是一个例外,却是三跪月华也不得入门。直到第七日,我才退而求其次拜了君华为师。”
“我坚信,月华既然连我都看不上,天下便再没人能入得了他的法眼。谁知天意弄人,世事难料,第二日竟突然冒出来了个花暮沉!”说到这儿,他神情显得颇为无奈,“月华师叔说暮沉虽天生孱弱,却天赋异禀,是百年难觅的武学奇才,将来终有一日能与他比肩。我虽不服,却也知他这话不假,便也不得不认命。可我没料到,连你也能抢在我前头!”
苏长卿也叹了一口气:“做月华的徒弟对你而言就那么重要吗?竟让你时隔多年仍耿耿于怀?”
向黎川似乎没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他面色微怔片刻,随即自嘲地笑笑:“其实想想,师父是谁又如何呢?只是我太过要强,总有那么一股气横亘在胸口,这么多年也没法消解。”
这种不服输的倔强,苏长卿大抵也能理解,她张了张口,正思忖着说些安慰的话,却听见他突然说道。
“苏长卿,我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