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妹叫我返京?”听见苏长卿的话,轩言忙将马车停在路边,一脸难以置信地掀开车帘望向她。
苏长卿坐在车厢中央,将暮沉上半身抱在怀里,动作轻柔地抚弄他的眉眼,指尖一点点描绘他的鼻梁眼尾:“对。请师兄带暮沉上太华山,我师父一定有法子让他醒过来。”
无论如何,不能再坐以待毙下去了,必须送暮沉回去。倘若连月华都办不到,天下便再没人能救得了他了。
轩言目光迟疑,又问道:“小师妹打算孤身北上?”
苏长卿避开他的目光,只是浅浅“恩”了一声。
见她脸上神情郁郁,轩言看在心里也知她在担忧暮沉。可北境之行毕竟凶险异常,他又怎能抛下她一人,自己回京?于是他断言拒绝:“这怎么行?你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我该如何向暮沉师兄交代?”
他虽与苏长卿相处不久,在太华山上却只有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最与他脾气相投,早已生了难以割舍的情谊,自然舍不得任由她一人犯险。
苏长卿笑着摇摇头,目光温热地注视着怀中岁月静好的暮沉:“你不必向他交代。等他醒过来,有什么气都只管叫他找我撒!我都等着。”
只要他能醒过来,他想怎么拿她出气都好。
轩言忍不住出声劝阻道:“小师妹,我看此事咱们还是从长计议吧。”
“如何从长计议?”苏长卿终于抬起眼帘看他,话音却带着几分嘲弄,“一个是昏迷不醒的暮沉,一个是死期在即的向黎川,换做是你,你会如何抉择?”
轩言被她问得哑口无言,只得悻悻地垂着脑袋,再没了劝她的立场。毕竟她口中的这两人,一个是他四师兄,一个是他五师兄。
苏长卿气若游丝地叹了口气,继续道:“我虽然讨厌极了向黎川,甚至曾恨不得见他去死。可眼下真见他遭了难终究有些于心不忍,不愿眼睁睁看他就这么客死他乡。更何况向黎川的生死还关乎着整个大夏的国力兴衰,更关乎暮沉。”
“关乎五师兄?”轩言不由蹙眉。
苏长卿话音淡淡地:“难道轩言师兄看不出来,暮沉此次决意赶去北境,不仅是为了我,亦是为了向黎川吗?他们师兄弟终究有着一同长大的情分,即便因几年前的事疏离敌对多年,也斩不断其中的羁绊。连我都不忍心看向黎川死,想必暮沉也是一样的。”
她眉眼温润,带着暖洋洋的笑:“他虽然不说,我也看得出来。”
就连轩言也不得不承认:“小师妹说的不错。”暮沉与向黎川之间的纠葛恩怨,他也看在心里。也因此,他才知苏长卿说的有理。
苏长卿双手顺着暮沉的鬓角一点点下移,替他细细整理发丝衣角,动作轻柔细腻:“就这么定了。你我兵分两路,你带着暮沉返京,我一个人继续往北行进。若一切顺利,咱们下回就在京城碰面。”
若是不顺利,兴许……
“虽然我想劝你,但也不想四师兄丢了性命。”轩言皱着脸沉吟半晌,实在想不出更好的主意,“眼下这是唯一两全的法子了。”
他望着暮沉睡的容颜,不由得苦笑起来:“暮沉师兄一定会记恨我的。”
苏长卿将暮沉放回毯子上,毫不迟疑地跃下马车,对轩言拱手道:“一切拜托师兄了!”
轩言抛给她一袋银子,嘱咐道:“小师妹路上小心!若有不敌,记得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苏长卿最后望一眼暮沉苍白如纸的侧颜:“轩言师兄放心,无论如何,我一定会如约赶到北境的。你们就在京城等我!”
暮沉你放心,向黎川和你的命,我都要救。
……………………………………
距两国约定的十五日之期仅剩两日。苏长卿一路快马加鞭不分日夜地北上,一路还要躲开官兵的重重关卡查探,好不容易才赶至辉城。只要再跨过辉城北边的城门,就到了北境饶城了。
这一路马不停蹄,越往北行进遇到的官兵越多,已经叫苏长卿苦不堪言。却没料到更令她头大的还在后面呢!
她到了这里才发现,辉城的知府为了拦住她,干脆将通往饶城的北城门锁上,根本不容任何人通过。还派了两支护卫兵不分昼夜轮流守卫,她就算想用轻功飞过去也做不到。估计她还没爬上墙呢,就被乱箭射死了。
苏长卿眼睁睁看着通往北境的大门就在眼前,却又不能进,恨得她牙根痒痒,叼着狗尾巴草骂道:“魏展妍这个死老太婆,手都伸到这儿来了!活该你孤独终老!”
她还准备再骂几句,哪知肚子先“咕噜咕噜”地抗议起来。苏长卿无可奈何地拍了拍肚皮,往街角一家门脸高阔的酒楼走去。
饭比天大,吃饱了饭才有力气想办法。
眼下她着一身利落的白衣男装,配上她瘦弱的骨架,走起路来十分自然地挺胸阔步,像极了一个风流俊俏的翩翩公子。再加上她学轩言的法子往自己脸上涂抹了些易容的颜料,保证只要不贴近了仔细看,没人会将她与那个大夏长公主联系起来。
她挑了一处不显眼的桌子,坐下招呼道:“小二,点菜!”
一旁擦桌子的小二麻利地答应一声:“好嘞客官,您想要点什么?咱们这儿有松鼠鱼不错,还有……”
苏长卿抬手打断他,掏出一块碎银子撂在桌上:“来一碗阳春面就行,剩下的打赏你了。”
小二生怕她反悔,忙把银子收到怀里:“多谢客官打赏,您稍等,面马上就来!”
二楼一个眼珠四处打量的红衣女子瞧见了这一幕,摇着香喷喷的团扇朝她扭着屁股走过来,见是个俊俏的小生,便搔首弄姿地抛起媚眼:“公子是过路的?”
这人一看就是风尘女子,苏长卿并没什么兴趣,往旁边挪了个位置,远远避开她身上浓重的脂粉气:“恩,过路的。”
女子不依不饶,竟招呼也不打一声就靠着她坐下了:“路上辛苦,公子风尘仆仆,不如暂且在这儿歇歇脚?小女子陪您多玩几日?”
苏长卿皱了下眉头,正欲拒绝,目光便被对面的喧哗声吸引过去。
眼见对面是一家绸缎庄,一群带刀士兵二话不说便冲了进去,转了一圈从里面拽出来个瘦弱男子,丝毫不顾他口中苦苦求饶,拖着就走。
小二此时正巧将面端来,苏长卿挑起面条,在嘴边吹凉了送到嘴里。一面吃,一面还不忘对身旁的女子问道:“那人犯了什么事?”
那女子往外头瞧一眼,不以为意地道:“嗨!还能犯什么事?不过因他是个生面孔,就被官府给抓了。”
苏长卿挑眉:“只因为是生面孔就抓人?这是什么道理?”
女子摇了摇扇子,慢条斯理地答道:“这就不知道了,似乎在找什么厉害的人物。各家各户,每日早晚都要各清查一次,但凡遇到个生面孔的,都要带回去问话。公子也不是本地人,千万小心些。得罪了他们,你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苏长卿吃着面条,不动声色地问道:“我方才听说,去往北境饶城的路被人封了?也是为了抓人吧?”
女子见她似乎对此很感兴趣,也兴致勃勃地说道:“可不是,也不知究竟在抓什么人?最近无论是谁,都不准往饶城方向去。这段日子可耽误了不少行脚商人呢!”
苏长卿闻言不禁有些犯难,眼下饶城是去不得了,她得在辉城里等着继续想过去的法子。可城里到处都在抓人,似乎躲到哪里都不太安稳。还能有什么法子呢?
她正思忖着,忽然听见柜台后的掌柜与店小二轻声嘀咕些什么。她几不可察地动了动耳廓,听见二人说的最后一句话。
“昨日又走了一个,明日还要再接着招人!”
招人?苏长卿对女子问道:“你们这儿在招人吗?”
女子自然没有苏长卿的耳力并没听见掌柜的话,随即一脸惊讶地道:“公子是怎么知道的?”
苏长卿面不改色地睁眼说瞎话:“猜的。”
只见那女子笑眼弯弯地盯着她,目光透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玩味:“公子猜的不错,我们芳华楼的确在招人。只是这活,公子可干不了。”
苏长卿笑了:“什么活我干不了?”她前世现世加起来活了四十多年,还真没遇到过自己干不了的事。
女子以扇掩嘴,嬉笑着道:“我们这儿招的,可是陪人喝酒唱曲儿的姑娘!公子也可以吗?”
“原来如此!”苏长卿这才知道她在笑什么,不好意思地摆摆手,“这个在下的确干不了。”
她吃完了面,擦了擦嘴,又与女子又寒暄几句,便告辞了。
不一会儿,芳华楼来了一位模样标致的白衣女子。只见她身姿挺秀,眉眼如画,顾盼之间秀雅绝伦,颇有风情。
店小二眼睛都看直了,被掌柜踢了一脚才想起来上前招呼:“这位姑娘,打尖还是住店?”
女子抿嘴一笑,那笑容闪了人的眼:“听说……你们这儿在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