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见太子,死见公主!这八个字,就注定了苏长卿北境之行会有千难万险。一点也轻松不得。
苏长卿不禁苦笑道:“魏展妍果然不打算放过我啊,这是要拉着我给向黎川殉葬啊!”
她难免觉得委屈。自从嫁入宁轩王府后,她就不曾有过一日消停的日子,没少被向黎川和他的姘头欺负。到头来向黎川遭了难,还要拉着她一起陪葬。这算什么道理?她又不欠向家的钱!他向黎川欠她的钱还没还清呢!
奶奶的,这笔账实在是亏!
轩言来到洞口前,细细观察这处藏身之地。想起今日在客栈偷听到的谈话,难免后怕:“好在你们选的这个洞穴十分隐蔽,虽靠在江边,却有不少树丛可以遮挡视线,外头的人不注意根本发现不了。否则,此时又是另一番情形了。”
至于是什么情形,想必也是凶多吉少。
苏长卿从包袱里拿起一张帕子给暮沉擦拭嘴角的汤汁,复又慢慢扶他躺下:“可眼下暮沉的伤是万万等不得了,咱们只能铤而走险,去城里找大夫了。”
轩言早有此番打算,点头道:“我也正有此意,咱们吃完这顿饭,就进城找大夫。”
苏长卿担心着暮沉的病情,随便吃了几口便饱了。之后小心翼翼地抹掉他们在洞中生活过的痕迹。给暮沉换上一身新衣,由轩言背他上了马车。见暮沉安顿好了,她便提起裙摆准备钻进去。
轩言却定定地看着她挡在车前,似乎不想让她上去。
“怎么了?”苏长卿有些莫名其妙。。
轩言戏谑地目光将她从上打量到下,摸着下巴道:“小师妹的样貌太招摇了些,纵然我看着欢喜,可为了避免麻烦,还是要做些手脚。要不然还没等咱们出城,就被拦下了。”
他说完这话,还未等苏长卿有所反应,便从怀里变戏法似的拿出一盒胭脂一样的东西,粘在指头上,往苏长卿脸上简单涂抹几下:“行了,这样就不会祸国殃民了!”
苏长卿忙来到江边看自己的倒影。只见她细长的眉毛被抹得又粗又长,鼻梁边也被拔得高了许多,两腮也被画得稍稍凹陷下去,模样比寻常女子要刻薄硬朗不少。乍看起来,甚至令人有些讨厌。
行吧,讨厌就讨厌,至少没把她画成痣上有毛的老鸨子!
“唉!”她才转过身来,便看轩言望着自己叹息一声。
苏长卿又是被他叹得一脸莫名:“又怎么了?”
轩言拍了拍苏长卿的脸蛋,甚是可惜地道:“小师妹果然天生丽质,我怎么画怎么美!我怎么就没有这样的好福气呢?”
苏长卿从前怎的没发现他竟如此油嘴滑舌,竟被他原来那副憨厚模样骗了那么久。她狠狠推了一把轩言,提起衣摆上车:“走吧你!废话这么多!”
三人驱车进了城,来到轩言事先踩过点的医馆门前停下。
轩言放下鞭子,从医馆里请来一位步履蹒跚的老大夫。大夫才一上车,便见里头躺着个面带白纱的男子,不由得心中生疑:“他这是?”
轩言笑着解释道:“大夫莫怕。我这位友人脸上有疤,从来都不以真面目示人,并非什么江湖大盗或者洪水猛兽。”
这大夫也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虽说上了年纪却仍是耳聪目明,很清楚有些事还是糊涂一些才能活得更久,否则容易惹来杀身之祸。便“恩”了一声,不再多问。
他解开暮沉身上的纱布,查看他胸前的伤口。又切了会儿他的脉搏,接着皱着一张老脸,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这位公子伤势不轻啊!”
苏长卿尽力克制自己不翻脸,否则非把这老头子扔出去不可。废话!若是不严重,她还用得着大老远跑来找大夫吗?
大夫捋了捋山羊胡,口中轻声一“啧”:“这伤口处理的方式没什么问题,只因患者是严重的贯穿伤,体内又残留一些毒素未能及时排出,二者相加,才会导致昏迷发热。”
苏长卿焦急问道:“多久才能治好?”
大夫又切了次脉,摇头道:“老夫可以开几副药帮助排清余毒,对愈合伤势也有一定疗效。只是到底能有几分成效,公子究竟何时能醒,我也说不清楚。”
听他的意思,暮沉的病他也没什么行之有效的法子,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轩言见苏长卿面色沉着,便将大夫请下了车,付了诊金又开了几副药,复又折回车上,细心安慰道:“小师妹不必担心,师兄可不是那么容易就死的人,一定会好起来的。”
苏长卿眼也不抬地接过药,抱在怀里回了他一个勉强的微笑:“轩言师兄说得对,我不担心。”
话中虽说得无比轻松,她十根指头却已经不知不觉嵌进了药袋中,沾染了一些药沫。
轩言自然看得出她只是强撑,却也不忍心戳穿,一言不发地坐到车前,准备驾马继续赶路。
他刚要扬鞭驱车,就被正巧经过的几名捕快嚷嚷着拦住:“站住!你们是什么人?”
轩言眼珠微微一动,随即摆出一副憨厚的面孔,对几名捕快点头哈腰:“官爷!我们是出门探亲戚的,家妹中途染病,来看大夫。”
他打量几人,认出其中为首那人正是他先前在客栈见过的那名捕头。这捕头见轩言眼生得很,便趾高气扬地上前盘问:“探亲?去哪儿探亲啊?”
轩言想也不想,脱口便答:“去北边的苏家镇。”
捕头绕着轩言来回踱步,一面打量他身后的马车,一面估量这家人的身家。他见这马车用料考究,马匹亦是上等,便认定里头坐着的人奇货可居,于是找起了茬。
“看你就不像什么好东西,都给我搜!”捕头朝身后的部下扬手道。
外头的吵闹声传进了车内,苏长卿眉间蓦地一蹙,目光转向暮沉还在渗血的胸口,随即眼光一闪。
轩言不让他们去掀车帘,搓了搓手一脸谄笑样:“官爷,这样不妥吧?里头毕竟是个未出阁的丫头。您看我们都是老实本分的人家,就别为难我们了。”
“女的?就是要查女的!”捕头一听来了兴致,别扭地歪着脑袋想要借车帘的缝隙窥得车中女子的容貌,话中说不出的猥琐,“现下全城都在追查太子殿下下落,无论是谁都要经过一一查验才能放行!小姐还是识趣些,出来叫我们摸一摸……哦不,是查一查。”
身后几名捕快也跟着坏笑起哄:“是啊!出来让我们摸一摸!”
“这个……”轩言面上为难,右手却不动声色地按在佩剑上,准备伺机而动。
他手中的剑刚拔出半寸不到,便听车内传来一声娇滴滴的询问:“哥哥……外面什么事啊?”
轩言松开佩剑,靠近车窗答道:“捕头大人要搜车,说是要找什么太子!你说太子殿下怎会藏在咱们的车里嘛!”
苏长卿的嗓音原本低沉清浅,此时却故意捏着一把嗓子,娇柔得不得了:“大人们也是职责在身,要搜就搜吧!妹妹我……咳……这就下来……”
这把嗓子本就勾人得紧,说话之间又连连带着几声病弱的娇喘,引得捕头心里直痒痒:“还是你这个妹妹知道好歹。”
苏长卿急促地咳嗽两声,素手捻着白帕轻轻一撩车帘,还没等露出真容呢,帕子先飘飘荡荡掉了下来:“对不住官爷,麻烦您给我捡一下帕子。”
那捕头早被这声音迷得够呛,矮下身子把那雪白的帕子捡起来,甚至还放在自己鼻尖用力闻了闻,一脸恶心的色相。帕子上带着女子特有的淡淡体香,其中更有一股若有似无的腥气。
腥气?为什么会有腥气?
捕头好奇地展开那帕子,赫然发现中央有一块新鲜的血迹:“有血!”
他猛然抬起头,抓住轩言的脖领问道:“你家妹子究竟得的是什么病?”
“不瞒您说……”轩言眼珠滴溜一转,瞬间一百个心眼轮转,“我家妹子得的是痨、病!”
“痨病!”捕头吓得浑身打了个机灵,帕子扔得老远。
他远远躲到街对面,害怕地捂着嘴:“这病可是会传染的!先前有一家人得的就是这个病,没多久全家都死绝户了!”
轩言连忙上前摆着手解释:“各位官爷不必害怕,小女这病不过才染上,大夫说不一定会传染的。您宽心!您宽心!”
捕头的反应正如苏长卿所料,她嘴角轻轻一提,又伸出一只手作势要下车,复又没什么力气似的垂下来:“小女的身子实在撑不住,下不了车了。还请各位官爷自己进来搜车吧!”
捕头避之不及,忙赶这两个瘟神走:“不必了不必了,你们赶紧走!”
轩言偷笑,故意又上前吓唬他:“那官爷真不查了?要不我把家妹抱下来?”
“抱什么抱?”捕头一脸厌恶,“不查了!还不快走!真是晦气!”
轩言嘴上连连道谢,驾着马车出了城门,一路畅通无阻。
待二人走得远了,轩言才“噗嗤”一声笑出来:“小师妹这出戏唱得可真不错!吓得那几个捕快腿都软了!”
苏长卿亦是得意:“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
她方才见那捕头想要硬闯,情急之下便扯开暮沉身上纱布,在帕子上沾了些血,正好扮作痨病。那几个草包捕快见了血吓得魂儿都没了,哪里还顾得上查验真假呢。
轩言忽而想起一事,话音沉沉地问道:“小师妹,太后见不到你的尸首,定然还会派人一路向北搜查刁难。眼下暮沉又成了这副样子,咱们赶起路来更是多有不便。你还打算继续往北走吗?若是继续,还不知会出现什么麻烦。”
他以为苏长卿会放弃北境之行,不料却听见她斩钉截铁地抛出一个令他意想不到的回答:“去!不过只有我去,你带暮沉返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