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大人?”苏长卿将这三个字和身边看着十分憨厚的轩言放在一起,怎么都觉得格格不入。
她大拇指朝轩言一指:“老板娘你是不是认错人了?这位是我师兄,太华门玄字辈排行第八的轩言!你确定他是你口中的那个侯大人?”
听她如此信誓旦旦,三娘也怕是自己眼拙看错了人,忙又细细瞧他。却见轩言神色躲闪,避开眼神不敢与其对视。
三娘将他从上看到下,从头看到脚,挥了挥手里的团扇斩钉截铁地道:“虽然黑了不少,衣着打扮也与从前大有不同,但三娘绝不会认错,这位就是当年名震五洲的侯轩言大人!”
苏长卿虽不知轩言师兄的姓氏,但三个字对了两个,应当没有假的。不禁对他另眼相看:“翰林院……大学士!师兄你还真是深藏不露啊!”
身份被人拆穿,轩言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复又清风明月地抬起头来,十分随意地理了理衣冠,话中感慨万千:“一晃数载,三娘依旧好眼力。如今侯某这般邋遢样貌,还是没能逃过你的眼睛!”
别看他如今这副黑黝黝灰衣短打的武人样貌,做起这些动作来,倒是行云流水,从骨子里透出一派儒雅来。
原本苏长卿打死也不相信这个黑不溜秋的家伙能跟大学士搭上边!见了这气度,便也信了。
三娘乍见故人喜不自胜,拍着手道:“这是自然,三娘忘了谁,也不能忘了翰林院大学士您啊!”
“真是没看出来啊!”苏长卿目瞪口呆地感叹。还真是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呐!
三娘靠着一身男装打扮的苏长卿矮身坐下,一身浓厚的脂粉香钻进苏长卿的鼻子里,害她打了好一串喷嚏。三娘见状递来一张帕子:“小哥,有道是人不可貌相!你别见侯大人现在是这个不修边幅的样子,几年前可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要嫁给他的姑娘们都排到城楼外头了!”
苏长卿看了看轩言,怎么都觉得老板娘用错了成语:“玉树临风!风流倜傥!”
轩言被夸得脸都红了,害羞地摆摆手:“三娘谬赞了!”
“哪里,我说的都是实话。”三娘说着,拽来一个小二吩咐道,“上一碗阳春面,多加点肉沫,再拿一碟老陈醋。”
轩言闻言,话中感叹:“难为三娘还记得我的喜好!”
青楼的老板娘时隔多年竟还清楚地记得轩言的喜好,一看二人就颇有交情。苏长卿摸了摸下巴,目光在二人身上流转,怎么看怎么觉得可疑:“看你们的样子,难不成侯大人过去还是百花楼的常客不成?”
三娘嘴快,说起话来也是口无遮拦,竟想也没想便将轩言当年的风流韵事全倒了出来:“这位公子有所不知,三娘与侯大人岂止是熟。大人当年可在我们百花楼买下一间客房,日日留宿,夜夜笙歌呢!”
日日留宿,夜夜笙歌!他过去的私生活究竟是何其糜烂啊!
苏长卿眼神暧昧,一脸坏笑:“原来师兄与这等风月场所颇有渊源呢!”
方才还跟她装清纯!果然是靠不住的大猪蹄子!
轩言本不想在小师妹面前出丑的,怎奈三娘说得兴起,一时没注意到他的眼色,这么快就将他卖了。他只好僵硬地嘿嘿一笑:“年轻时也曾一夜风流过!哈哈!”
他怕三娘再倒出些他的丑事,二话不说一把拽起苏长卿,撂下一两碎银就跑:“那碗面就别上了,侯某还有事在身,在此告辞了!”
三娘来不及拦人,一缕烟尘呼啸而过,二人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苏长卿被轩言拉到了街上,甩开被他握疼了的手腕,瞪了个大大的白眼:“你跑什么?不好意思让人知道,当初又何必做哪些见不得人的事!侯、大、学、士!”
最后四个字苏长卿故意一字一顿,存心恶心他,把他听得打了个激灵。
轩言平日下山采办,从来都是低调地速战速决,就是为了避免被人认出来。今日被人撞破实属意外,本就令他头痛不已。眼下又被这个调皮捣蛋的小师妹揶揄,直向她连连求饶:“小师妹可别拿我打趣了,我现在就是太华山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小弟子而已。前尘往事,早就与我无关了。小师妹还是放过我吧!”
他说完便开始拽她的胳膊:“咱们快回去吧,掌门该等着急了!”
见他窘迫,苏长卿兀自偷笑了一会儿,随即准备跟他回去,却见不远处走来一个人。
“公主!您下山了!怎么不去香客来坐坐呢?”
那人越走越近,苏长卿定睛一看,可不就是俞知杉嘛!便高兴地朝他挥手:“老俞!好久不见,这么巧啊!”
俞知杉摇着扇子慢悠悠地走过来,瞥她身边多了一个人,随口问道:“这位是……”
“这位是我师兄,轩言。”苏长卿拍了拍轩言的肩膀,向俞知杉介绍道。
俞知杉手中的扇子突然停下来,“唰”地一声收拢回来。他目光微露惊讶,朝轩言异常恭敬地抬手作揖:“侯大人,别来无恙啊!”
轩言见了故人,心中感慨,亦是学着他俯身回礼:“俞公子,一别经年,风采依旧。”
苏长卿指着两个人,神色诧异:“你们这是……”
香客来二楼,三人围坐在桌边吃饭。
苏长卿吃饱喝足拍了拍浑圆的肚皮,打了个响亮的饱嗝:“说说吧,你们之间有什么渊源?”
俞知杉朝一脸赧然的轩言看去一眼,话音忍不住带着笑意:“侯大人是大夏年纪最轻的大学士,入朝为官时刚满十四。他还未退隐之时,知杉倾慕其才学,与他一见如故。后来侯大人便成了千金一笑的座上客,时常带着百花楼的姑娘来赌坊玩呢!”
苏长卿“哦”了一声:“原来师兄这么多特殊嗜好啊!又是青楼又是赌坊的,真是忙得不亦乐乎啊!”
轩言皮笑肉不笑地道:“哪里哪里!师妹过奖了!”
苏长卿乐了,这人可真逗,谁夸他了?好赖话都听不出来!
她忽而记起一事,抬手抹了把眉尾道:“按理说,你是朝廷大学士,即便不认识疯疯癫癫的我,也该认得与我样貌相似的长乐。可你我在太华门遇见时,你竟全然当做不认得我,还一口一个姑娘的叫我。这又是什么缘故?”
轩言被她问得一慌,似乎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为了避免尴尬。”
“尴尬?有什么可尴尬的?”苏长卿不明所以。
“这个……哈哈……”轩言并不正面回答,似乎有什么顾虑。
苏长卿探询的目光朝一旁的俞知杉望去,或许他会知道些什么?
果然,俞知杉忍俊不禁地道:“哈哈!侯大人恨不得公主永远认不出他呢!”
“这话如何说起?”苏长卿仍是不解。
俞知杉以扇为指,朝目光躲闪的轩言轻轻一点:“当年的未婚妻如今好巧不巧成了自己的师妹,想必侯大人也吓了一跳呢!”
“未婚妻?我与你有过婚约吗?”苏长卿还是头一回听说此事,神色惊讶不已,“我自己怎么不知道?”她根本没印象啊!
轩言面露难色地张了张口,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出来,只好向俞知杉求助。
当事人不愿说,俞知杉这个局外人只好出来解围:“这婚约不过是先帝听了侯大人作的一首诗后赞其文采斐然,龙颜大悦钦点大人为长公主的驸马爷。谁知侯大人不仅不愿意,竟还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推了这门婚事,摘了顶戴花翎,辞官离京。好在先帝惜才爱物,并未降罪,只是将侯大人的名字从史册上除名。这事发生的仓促,皇家颜面也不好看,自然没人敢与你提起。”
“所以说……”苏长卿脸色陡然一黑,咬牙切齿地盯着胆战心惊的轩言,“你当年把我给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