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长卿来香客来吃饭,正巧见到俞知杉将新招来的戏子们拉到后院训话。她便也抹了抹油嘴,跟过去瞧瞧。
从后门进来的暮沉正要跟苏长卿打招呼,见她往后院走,便也不声不响地跟过去。
十几个戏子拉成长长一排,低垂着眉眼站定。苏长卿一一从他们面前走过,细细端详每个人的身形样貌,暗自在心里思忖面前的人适合什么样的戏路,该演什么样的角色。
见她端详的尤其仔细,俞知杉便想起近日京城中的传言来,便以此话柄打趣她道:“公主瞧得这般仔细,莫不是真打算收几个回府做面首吧?”
苏长卿正想事呢,忽然听他这么一说,想也不想便随口答道:“都说了,我要找也要找暮沉那样的!”
树底下的青衣身影,蓦地动了动。
苏长卿说完这话,半晌没听见俞知杉回答,便纳闷地抬头去看,却瞧见俞知杉半张着嘴一脸的惊诧。她怔了怔,继而恍然大悟地解释道:“我就是举个例子罢了,你可千万别当真!”
俞知杉见她窘迫的样子,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那意思好像在说:“不必解释,我都懂!”
懂个屁啊懂!苏长卿百口莫辩简直抓狂,只好瞪他一眼,气鼓鼓地转身往屋里走。
才经过一颗葱荣粗壮的大树,苏长卿忽然察觉一丝不对。回过头来便看见青衣飞扬的暮沉双手环胸靠在树干上,唇角是一抹得意的坏笑:“听说……公主打算收暮沉做面首,不知我该何时入府啊?”
看吧!得意死他了吧!
苏长卿摆摆手,皮笑肉不笑地回他:“不必客气,本宫可降服不了你这个妖孽!”
她不会如来神掌,也没有紧箍咒。
“怎么会?”暮沉放下手臂,牵起苏长卿骨节分明的右手,眸子温柔似水,“只要公主愿意,我可舍不得逃出你这双手!”
这话实在有些暧昧,若非苏长卿知道他一贯是这爱玩闹的性子,只怕会以为他在向她表白。
饶是如此,仍令她不由得心跳加快。
“怎么害羞了?耳朵都红了!”暮沉说着,抬手将苏长卿额前的碎发别在她耳后,故意碰一下她小巧通红的耳垂。
苏长卿将手抽回来,嗓音略微低哑:“你来干嘛?”
暮沉不再逗她,正色道:“我来是提醒公主,你招揽男宠的事如今传得沸沸扬扬,已经在朝堂上惹来非议,要当心被有心之人利用。明日宫宴,更须小心谨慎些。”
苏长卿惊讶道:“这事都传到朝堂上去了?”
莫说她根本不曾招揽过男宠,即便有,也不过是她的家事,与前朝何干?
暮沉似乎猜到她心之所想,缓缓摇头道:“前朝后宫,任何看似不起眼的细枝末节都会牵扯整个大夏朝堂。那帮弄权得宠的老头子,最喜欢玩这一套。”
苏长卿细细想来,也的确是这么个道理,心中暗自记下。
翌日一早,众多官员各自带着妻妾入宫赴宴。
太后不似皇上可以日日得见诸位大臣,因而便时不时邀请三品以上的官员及其家眷来宫中赴宴,以此笼络朝臣,也借此探听大臣们的忠心。说是宫宴,不如说是对每个官员的考核更确切些。
因这宴会是款待大臣,太后便特别准许每名官员可带正室和一名妾室赴宴,以表她的体恤仁德。
朝中同僚都会带两名女眷赴宴,向黎川也不便只带苏长卿一人。他见谢如玥最近还算得上老实,便也带着她一同入宫。
谢如玥吃了大亏,也终于学乖了,再不似从前那般在向黎川面前对苏长卿口出恶言。一路上除了给向黎川端茶送水,一句多余的话也未说。
长路漫漫,苏长卿还打算跟谢如玥打打嘴仗以此消磨时光,便出口讥讽了谢如玥几句。见她不敢还口,便自觉没趣,趴在窗边看了一路的风景。
到了宫中,众人入席,接着便是一阵推杯换盏。
骠骑将军于潇坐在谢如玥正对面,他几不可察地朝谢如玥瞧一眼。接着朝身旁的大臣李逊碰了碰杯,两个大臣一对眼色,各自会意。
苏长卿未察觉到对面人的不怀好意,只一心大快朵颐地往嘴里扒饭,席间忽闻一人道:“大夏国好好的千金之躯,先帝遗女,竟然吃没个吃相,坐没个坐相!真是颜面尽失!”
尽管这话声音不大,却仍旧传遍了整个大殿。众人闻言,寂寂无声。
虽说这话没点名姓,但却说了千金之躯,先帝遗女。先帝拢共就生了一对公主,有一个还早年丧命了,可不就是在说苏长卿吗!
苏长卿叹了口气,想起暮沉昨日提醒她的话。果然还是来了,竟然来的这么快!
她也不慌,放下手中的鸡腿,慢条斯理地擦干双手上的油渍,气定神闲地缓缓抬起眼皮,看着方才说话的大臣,似笑非笑地道:“本宫若是没记错,这位是正一品大臣李逊李老夫子吧?您不好好吃饭,眼睛往本宫身上瞟什么?”
那李逊也不是好相与的,冷哼一声回道:“不仅老夫的眼睛落在了长公主身上,眼下全大夏的眼睛都落在公主身上了。公主出自皇族苏氏,又嫁与宁轩王为妃,身份尊贵本该恪守本分。竟不顾皇族与王爷的颜面,招揽起男宠来了!长公主,你这可是大逆不道!”
这李逊是先帝最宠信的老臣,位极殿阁大学士。他年轻时也曾挥斥方遒,建功立业,谁知老了老了,却越发的顽固不化,时常还要数落太后、皇上几句。可他终究是前朝老人,就连太后也要忍让他三分,好在没什么过分之事,太后也只能由着他去。否则,也活不到现在。
暮沉攒起手轻轻咳嗽一声,淡淡扫一眼李逊隔壁的于潇。
向黎川的脸色有些不自然。
听说传言后,他也曾命人查探过此事,知道苏长卿不过招了些男子做戏子,不曾有过逾规越矩的行径。又自知管不住苏长卿的性子,便只得任她去了。横竖他也管不住旁人的嘴,爱怎么人云亦云,过阵子便都烟消云散了。哪知这老顽固李逊非要当着众人的面叫他没脸!
向黎川冷着眼色,平生第一次维护起苏长卿来:“李大学士,可别让外头的风言风语污了您的耳朵!长公主与本王伉俪情深,何来男宠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