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沉猜得不错!
苏长卿才没有那个闲情逸致给自己画像,她方才难得摆出那副端庄的仪态,都是在模仿她辞世的妹妹苏长乐。
因而那画中的女子,也就是长乐了。
暮沉勾起苏长卿乌黑的发丝,轻轻缠绕在指尖:“你们二人气质迥异。在旁人眼里好似镜中花,水中月一般难以区分。可在我眼里,却好似黑夜、白雪一般分明,一眼就能看出来。”
苏长卿摸摸自己的脸,还是有些不大相信:“当真有这么明显吗?”
“公主若是不信,大可再画一幅,两相比照一下不就知道了!”暮沉浅浅笑道。
“那还要把那个书生叫回来!”苏长卿说着,便又往窗外伸出头去。怎奈找了半天,愣是没瞧见那书生在哪儿!约莫他今日的银子赚够了,下馆子吃香喝辣去了!
她正发愁呢,手上却忽然多了一个力道,将她往后拽。
转头一看,暮沉正握着她的手,将她拉到躺椅上:“大可不必找他,眼下正有个现成的画师呢!”话毕,又冲她眨眨眼,走到案前提笔蘸墨。
苏长卿看着时而抬头瞧她,时而垂首作画的暮沉,忽然想起前世看过的《泰坦尼克号》中的一个情节。杰克就是这样静静地给美丽的罗思画像。
虽说此时的画面并没有电影中那般香艳,却也不知不觉弥漫出一丝暧昧的意味。
思及此,她瞬间变得无所适从,不知手脚应当放在何处,渐渐觉着尴尬。真是奇了怪了!方才书生画像时她还好好的,眼下怎的觉得浑身都透着股不舒服?
暮沉察觉到了她的不安,故意出声逗她:“皇姑母不必装名门淑女,还是大大咧咧一些更适合你。”
他这是拐着弯说她不淑女!苏长卿拿过一只橘子就往他脸上丢过去:“大侄子你少废话,你皇姑母岂是那些凡夫俗子能相提并论的!”
暮沉眼皮也没抬一下,一个侧身便躲开了苏长卿的暗器,嘴角含笑继续画像。
经这么一闹,苏长卿身上的不适顿时消减不少,身子也再不似方才那般僵硬了。
她一面吧唧吧唧地吃葡萄,一面打量起对面认真作画的青衣男子。
暮沉与向黎川是截然相反的两个人。
向黎川即便面无表情,彬彬有礼,也给人一种无形的威严之感。只因他在沙场出生入死多年,身上沾染的血腥肃杀难以消散,早已浸透到了骨子里。
而暮沉尽管人前人后两个面孔,却总透着股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模样。可是苏长卿总觉得,在这副迷惑世人的君子皮囊下,隐隐藏着世间最杀人无形的利刃。
苏长卿的目光顺着暮沉持笔的手慢慢沿路而上,最后落在他浓淡相宜的眉毛上,渐渐看得呆住了。
“公主若是再继续用这种眼神看我,暮沉恐怕要把持不住了。”
听见他如此说,苏长卿瞬间清醒过来。她用力拍拍小脸,暗骂自己是个花痴,看见美男子眼里就拔不出来了!
为了缓解自己的尴尬,苏长卿只得随便聊聊转移注意力:“我说!”
“嗯?”暮沉轻声应道,嗓音低沉。
苏长卿原本也不知要说些什么,蓦地灵光一现忽然记起一事,坏笑着问道:“你小时候究竟是怎么掉进水池里的?”
暮沉笔尖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接着继续行云流水地作画,对她的问题置若罔闻。
见他不回话,苏长卿便知这里头有问题,随意乱猜起来:“你当时是口渴了?去喝水?”
暮沉回道:“公主口渴时,也是随便找一处池子饮水的吗?”
都是读过几年圣贤书的人,哪里会这么野蛮?
“那是你失足摔下去的?”苏长卿问。
暮沉无奈地答道:“暮沉还没那么笨!走个路都能摔进池子里去!”
“那是有人要杀你,被人推下去的?”苏长卿又问道。
暮沉笑着抬起眼,摇头道:“先不说皇宫戒备森严,这等大逆不道的事不大可能出现。即便是,那我当时早就死了,哪还等得到公主来救我?”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苏长卿搜肠刮肚,已经想不到还有什么原因了:“那还能是怎么掉下去的呢?”
她隐隐记得,那池子边砌了不矮的台子,除非是他自己站在台子上,否则还真就不容易掉进。苏长卿喃喃自语,说出一个最不可能的可能:“我记得那一片池子里有不少青蛙,你该不会为了抓青蛙自己站到台子上,又一个不小心掉进去的吧?”
暮沉这回没有反驳,眉端若有似无地蹙了一下,继而便不再作声了。
苏长卿原本只是随口说说,见他如此便知自己这回蒙对了,继而拍掌大笑:“哈哈!真是你自己掉进去的?”
看暮沉那么聪明个人,还以为从小就是个神通来着,原来年轻时也干过这样的蠢事!
“我那是脚滑了,不小摔进去的。”暮沉面无表情地说道。
“谁信你啊!方才是谁说的,‘暮沉还没那么笨!走个路都能摔进池子里去!’”苏长卿捂着肚子,在躺椅上打起滚来,“你也有今天!这事我可记一辈子!哈哈哈!”
暮沉太阳穴跳了两跳,看着就快乐得摔到地上的苏长卿,走上前猛地将她压在身下,双唇还差一个呼吸就要贴在她的唇上。
苏长卿神情一滞,身子猛地往后退,却被暮沉拦住腰肢又往他身前送了送。
“还笑我吗?”暮沉一张口,一串炽热的呼吸就喷在苏长卿的面上。
苏长卿脑子里一片空白,懵懵地摇头。
暮沉往后退了一步,重新将她扶起来,覆在她腰上的手臂却不肯撤回来:“今后若是再拿这事取笑我,就不会如此轻饶你了。”
苏长卿脑筋有些转不过个,只能傻乎乎地点头。
暮沉左手一伸,刚完成的画像在苏长卿面前倏地展开。他侧过头看她,笑着问道:“喜欢吗?”
画上的女子一只手支在扶手上,调皮地偏着头,笑容明亮俏皮,令人如沐春风。
苏长卿再去看方才书生画的另一幅,两相对比。两幅画中的人一个温婉,一个明朗,一静一动,果然大不相同!
“果然不同!”苏长卿叹道。
暮沉笑眼望她,话音浅浅:“我说过,我一眼就能认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