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秋雨打过,黄了满院的红花绿树。
苏长卿听闻京城郊外有一处秋景甚好,一入深秋就是满山满路火红色的枫叶,宛若一片静止的火海。
她在家吃饱喝足打了个响亮的饱嗝,决定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一个人徒步来到郊外打算一睹美景。
半个时辰后,她挤出水囊里最后一滴水,一屁股坐在地上:“奶奶的,谁跟我说郊外满山满路都是枫叶?枫叶呢?吹牛也不知道打打草稿!害我白白跑来这么远!”
若是让她知道是谁乱传谣言,非撕了他的嘴不可!
她正气闷呢,忽然有一阵若有似无的肉香味儿向她飘过来。既饿又馋的苏长卿揉了揉不断叫嚣抗议的肚子,闭着眼睛,全凭吃货的鼻子一路寻到一户农家门前。
这户农家的栅栏用竹子围成一圈,院子里挂着几串辣椒、大蒜,里头还养着不少家畜,颇有山野韵味。苏长卿站在门口,鬼鬼祟祟地往里探头:“有人吗?能不能讨口水喝?”
良久不见有人回应,苏长卿自言自语地走进来:“看来这家人出去了,那本宫就只能自力更生啦!”
石桌上放着一盏茶壶,苏长卿渴急了,也不用茶杯,拎起茶壶就往嘴里倒。她“咕咚咕咚”喝了一肚子的水,痛快地放下茶壶:“爽!真解渴啊!”
她再一低头,看见旁边放着一叠瓜子,抓起来就往嘴里塞。却听见身后有人说道:“不问而自取,是为窃!”
苏长卿惊讶地扭头看去,果然见到了一身青衣的暮沉。
她随手往石桌上扔下一锭银子:“窃什么窃,我可是付了茶钱的。”
暮沉摇摇头:“这点银子,可不够付我这碗茶的。”
苏长卿一听,反倒哼唧一声又把银子揣回怀里:“我还不给了呢!”
暮沉嘴角抿笑,来到她身边坐下:“公主怎的来这儿了?”
苏长卿愤愤地道:“甭提了!被人忽悠来这儿看枫叶,结果被人遛了!”
“枫叶?”暮沉想了一会儿,说道,“城郊的确有一处盛产枫叶,却是往东走五里,公主似乎走错方向了。”
经他这么一说,苏长卿这才想起临走前,秋英好像的确有嘱咐一句往东走,可她光顾着高兴没放在心上。
苏长卿是打死也不会承认自己走错路的,于是故意皱起眉责怪道:“是吗?都怪秋英没提醒我,回头我一定要罚她。”
苏长卿一双灵巧的眼珠滴流乱转,四处打量这个小院。她都懒得问,这一定又是赫连兔子的窝。集齐七个都要召唤神龙了!
暮沉不知她在想些什么,只低头给她剥瓜子。他剥一颗,她吃一颗,他剥一盘,她吃一盘你,两人就这么岁月静好地对坐着,无需说话。
一道轻柔的嗓音打破了二人的沉静:“公子,能否讨口水喝?”
又有人来讨水喝?
苏长卿随之回头瞧去,一个渔装打扮的女子面含羞涩的站在门口,皮肤泛着健康的古铜色,一排牙齿白亮亮的,笑起来异常阳光温暖。
那女子一只脚正打算迈进来,看见苏长卿坐在那又默默地退回去,目光打量起她来:“原来今日赫连公子请了客人?”
苏长卿察觉到她眼中的敌意,不禁对她的身份有些好奇。听那女子话中称呼,似与暮沉早有相识。再看那女子目光警惕地打量她,便猜到多半是暮沉惹来的桃花债,眼下是将自己看作情敌了。
看着女子戒备的神情,颇有点情敌见面,分外眼红的意思啊!
暮沉似乎对这剑拔弩张的气氛浑然不觉,眼皮抬也不抬,语气更是淡淡的:“小黎姑娘又来讨水了!眼下我还忙着,还请你自己倒吧。”
苏长卿听见这个“又”字,便知这小黎时常以讨水为名借机接近暮沉。啧啧啧!从来套路得人心啊!别看这丫头年纪不大,手段倒是不少!
小黎似乎早已习惯了暮沉的冷淡,笑眯眯地朝他走过来。待她看清暮沉手上忙的事,语气明显有些醋意:“原来公子忙着给客人剥瓜子啊!”
苏长卿闻言赶忙将瓜子仁往自己面前扒了扒。没出息地想着,看上暮沉可以,但不能看上她的瓜子!她不同意!
注意到她的动作,暮沉终于忍不住低笑一声。
小黎来了许多次,还是头一回见到暮沉笑,登时便觉出这二人关系不同寻常。
很快,暮沉的话印证了她的猜测:“小黎姑娘说错了。她可不是客人,是这儿的女主人才是。”
听见“女主人”三个字,苏长卿和小黎的表情都不由得变了一变。
小黎心底一凉,讶然重复道:“她是公子的……”话到此处,渐渐没了声响。
暮沉替她接下去:“夫人。”
“夫人!”苏长卿被他吓得当场就要跳起来,却被暮沉按在怀里,看上去好像在跟相公撒娇。
小黎见状,不由得更加失望:“小黎知道了,今后再也不会来打扰公子了。”
她难过地慢慢后退,脚底忽而踩到一颗石头,被绊了一跤。
小黎跌坐在地上,吃痛地揉着脚踝,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她掉下几滴金疙瘩,朝赫连心有不甘地望过去:“赫连公子,小黎脚崴了。”
苏长卿暗自摇头,这是还没死心啊!
从始至终,暮沉的目光便一直落在苏长卿身上,一刻也不曾移开:“实在抱歉,赫连不会看病。”
小黎扶着石凳站起来,委屈巴巴地对暮沉说道:“公子,小黎腿上不便,能否在此留宿一日?”
暮沉没有半分怜香惜玉的心思:“这恐怕不方便,我夫人是个善妒的,姑娘若是在此留宿,恐怕不太合适。”
苏长卿暗自怼了怼他,竟然拿她做挡箭牌!
小黎咬了咬唇瓣,声音软软地对苏长卿求道:“夫人,想必你也不忍心见我一个受伤的弱女子独自在这郊外行走吧?”
苏长卿心中冷笑,这种伎俩在她面前实在太小儿科了,简直侮辱她的智商!
她狡黠地一扬眉毛,忽然指着小黎脚下大声喊道:“耗子!”
小黎被吓得尖叫一声,脚也不瘸了,赶忙跑到暮沉身后躲起来。
苏长卿和暮沉对视一眼,阴阳怪气地笑道:“呦!看来这耗子来得真是时候,把姑娘的脚都治好了!”
暮沉面无表情地拂开小黎放在他肩上的手,依旧冷冷地道:“既然姑娘的脚没什么大碍,不如趁着时候还早,赶紧回家去吧。莫要让家人担心了!”
小黎见暮沉冷淡如此,便只得死了心,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苏长卿望着小黎消失的背影,话中揶揄起暮沉来:“你还真是铁石心肠,若是换了别人必然来一招猪八戒背媳妇,巴不得把这么漂亮的姑娘背回家去呢!你倒好,居然还撒谎说自己不会医术!”
他若不会医术,世上哪还有大夫?
暮沉眉端笑着一挑:“公主若是后悔了,我这就去把她追回来。”
苏长卿咳嗽两声没搭他这茬,伸出指头在暮沉黑白相间的面具上缓缓抚摸:“没想到你光凭这么半张脸,就勾搭了一个那么漂亮的姑娘!真是蓝颜祸水!”
面具下的眸子弯着,盛满肆意的笑:“那我这半张笑脸,能不能勾搭得了公主呢?”
苏长卿心头蓦然一动,而后瞪他一眼:“没门!”
暮沉将面具接下来,露出整张俊逸脱俗的脸,笑容轻柔地泛着光:“公主来都来了,不如吃些东西再走?”
听见吃,苏长卿终于想起了正事:“说到这个,方才我是跟着一股香味找来的。你这儿究竟什么东西那么香?”
暮沉朝她神秘地一笑,掀起门帘走进屋里,不一会儿端出来一叠香喷喷的肉菜。
苏长卿低头一瞧,拍手叫好:“红、烧、肉!”
她猴急地拿起筷子尝一口,那滋味入口即化,肥而不腻,口齿留香,简直好吃极了!
苏长卿放下筷子左看右看,似乎在寻找什么。
暮沉正给她盛饭,见她东瞧西看的,奇怪地问道:“公主在找什么?”
苏长卿回道:“找下人啊,看看是谁做的这道菜,我好把他撬回王府去!”
“这人恐怕公主请不起。”暮沉将米饭放到她面前,笑容又深了一分。
“好大的口气,竟还有我请不起的厨子?”苏长卿撸起袖子,往案上一拍,“给本宫叫出来!”
暮沉抬起筷子,反手指着自己的鼻子:“公主别找了,那个厨子就是我。”
他得意地眨眨眼:“快把我撬走吧!”
苏长卿尴尬地嘿嘿一笑,慌忙摆手:“别了!你太贵了!容我再考虑考虑!”话毕,她风卷残云般把盘子里的红烧肉全席卷到自己碗里,摞得老高,一块也没给暮沉留。
能吃多少吃多少吧,这么贵的厨子她可请不起。
苏长卿将整整一盘红烧肉吃完,毫无顾忌地在暮沉面前松了松腰带。仰倒在旁边的长椅上:“天!撑死我了!”
暮沉也学着她的样子两只手手枕在脑后,双脚交叉叠着,有一下没一下地晃悠:“味道如何啊?”
“想听实话吗?”苏长卿认真地问。
“自然!”暮沉亦是认真地点头。
苏长卿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这是老娘吃过最好吃的红烧肉,要不是牙口不好,恨不得把盘子也吃了!”
暮沉低笑:“幸亏公主牙口不好。”
苏长卿侧过身子瞧他:“你还会做什么?”
暮沉目光沉沉地落在她面上,眉梢染着温柔而诱人的深情:“我会的可多了,恐怕要一生一世才说得完呢。公主可愿意听?”
苏长卿显然没听明白他的话,不解风情地怼了过去:“你是结巴吗?说的那么慢!”
暮沉被她说的哑口无言,只得暗自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