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潇抹了抹缺了一块的眉尾,在狼狈中也显出几分不羁:“后悔什么?我于潇风流一世,尝尽百花,没什么好后悔的!”
苏长卿轻笑:“于将军乃真男子也!”
“真男子!如今算不得了,不过是个半男半女的阉人罢了!”于潇瞥一眼空荡荡的裤裆,自嘲地笑笑,“横竖也死到临头了,这些个东西有没有也无所谓了。”
他复又抬起头来,看着苏长卿道:“只是没想到,竟栽到长公主手里了!”
狱卒搬来一张椅子,苏长卿懒洋洋地坐下,淡淡道:“于将军作恶多端,早晚有这个果报,不是本宫也会是别人。以为逃得掉吗?”
秋英拎着一只食盒,从中端出几碟酒菜置于一张矮桌之上。复又领着狱卒退到远处,留他二人独自说话。
光从方寸小窗投进来,打在苏长卿和于潇之间,拢着一层细密的灰。
苏长卿眉眼敛着,懒懒抬手作请:“临别酒,竹叶青。”
于潇一瘸一拐地走到桌前席地而坐,“吱”一声嘬了一口小酒:“公主此行,不只是为请我喝一壶酒的吧?”
毕竟他曾多次找她麻烦,他可不认为苏长卿会是什么以德报怨的冤大头。
苏长卿依旧是翘着二郎腿的习惯坐姿,斜着身子若有所思了好一会儿,良久才问他道:“本宫问你,可曾派人刺杀过我?”
“刺杀?”于潇先是怔住片刻,似乎对她的话颇感意外,继而问道:“怎么从未听闻公主遇刺的消息?”
“你只需回答有或没有。”苏长卿不咸不淡地道。
于潇撕下一根鸡腿,张开嘴就咬,一不小心扯开了嘴角的伤口,口中啧了一声:“我于某的确三翻四次想要至于你死地,但却不曾用过个这么个法子。兴许长公主又惹了别的什么人,自个儿也不知道。”
苏长卿细细端详他的神情,并看不出半分作伪的意思,便也信了他的话。毕竟自己遇袭前后一共两次,第二回于潇还被囚在狱中拷问,怎有机会传信出去?
但不是他,又会有谁呢?
她眼珠一定,又抛出一个名字:“那可是谢如玥?”
于潇将鸡骨头吐在骨碟上,摇头道:“应该不是。谢如玥那人最怕给自己惹出什么麻烦,也正是因为这个才几番挑唆我下手对付你。买凶杀人这类事,我也不曾听她说过。”
这两个头号嫌犯都被排除了,苏长卿眉端微蹙,一时也想不到究竟是谁非要取她的性命。便暂且将此事放置一边,容后再说。
话也问完了,她便缓缓起身对于潇告别:“本宫也算送过于将军了。望你路上好走,咱们来世不复相见。”
冤家路窄,冤冤相报的事,今生了结便罢。
“哈!”于潇将酒壶高高举过头顶,而后倒置过来让喷香的酒液倾泻而下,“好一个来世不复相见!”
酒精泼洒了一脸,冲刷着他面上的皮屑伤口,使得那带着两分阴柔媚态的面容也洗刷出来。于潇将酒壶一扔,定定地看向苏长卿:“公主能否救我一命?”
苏长卿刚迈出去的步子复又收了回来,听了这句话只觉得分外好笑:“于将军是不是糊涂了?本宫没亲手了结你已算不错,又有什么理由救你?”
“就凭我知道一个惊天大秘密!”于潇嘴角阴邪地一歪,“我用一个秘密换一条命。”
苏长卿眉梢一挑,似乎有了兴趣:“那要看这个秘密有多值钱了。”
于潇一抹唇角:“公主绝对不会失望。”
苏长卿并不上当,亦是不咸不淡地道:“那也要看本宫肯不肯换。”
午时三刻已到,苏长卿从天牢出来,对狱卒道:“时候到了,送于将军上路吧。”
三个狱卒应声进去,不一会儿,里头的囚犯便没了进气儿。
向黎川忙完一日公务,回到正院准备休息,还没迈进屋门,便见苏长卿一身青衣长裙端坐在正中央的太师椅上。他站在原地道:“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苏长卿原本敛着清冷的眸子,犹如含苞不放的白莲。却忽而神采一动,裂开嘴笑了起来:“向黎川,我听了一件趣事。”
向黎川显然对她口中的事并没什么兴趣,看也不愿看她:“什么趣事?”
上回向黎川险些害死了阿秦,这笔账苏长卿还没找他算呢,他居然先生起气来!苏长卿心中不忿,冷冰冰地道:“向黎川,从前我只不过讨厌你。事到如今,讨厌两个字已经不足以形容我对你的鄙夷了。”
向黎川终于笑了,笑容里却不带丝毫温度:“咱们彼此彼此。”
苏长卿继续不咸不淡地道:“好在阿秦还活着,我便不取你的贱命。但也不能轻饶过你,所以今日,我送你一件大礼如何?”
向黎川毫不掩饰自己对她的厌恶,眉头快要揪成一团。
苏长卿往椅背上懒懒一靠,意味深长地道:“这个礼你可以选择收,或者不收。全由你自己决定。我苏长卿绝不强求。”
向黎川睨眼:“你究竟要做什么?”
苏长卿嘿嘿一笑,卖起了关子:“向黎川,有一个秘密,你想不想知道?”
她嘴角向上勾着,眯着一双漂亮的眼眸,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好似青蛇吐信。
“秘密?”向黎川终于肯直视她。
苏长卿点点头,抿嘴一笑:“向黎川,你可知好奇害死猫?”
好奇害死猫?这是哪里来的典故?向黎川不解地摇摇头。
这话是西方谚语,他自然是没听过的。苏长卿眼下十分有耐性,慢条斯理地向他解释道:“从前有一只猫见到一处土堆。他好奇土堆之后藏着什么东西,总觉着那里有什么吸引人的味道。旁人好心劝阻他,他却始终置若罔闻,仍旧执意将那土堆扒开。结果……”
她说到此处故意停了,嘴角的笑意愈发深沉。
向黎川等了许久也不见她继续下文,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结果呢?”
“结果从土堆后面钻出一条毒舌,猫被毒蛇咬了一口。”苏长卿抬起食指在自己脖颈上轻轻一抹,“死了!”
向黎川仍旧想不通她为何要讲这个莫名其妙的故事:“你究竟要说什么?”
苏长卿眨眨眼,笑容里透着股危险的意味:“向黎川,你此时就是那故事里的猫。而你想要的答案,就是那条毒蛇。”
她问向黎川:“你,还要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