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如玥的尸首被打捞出来时，已经肿胀得不成人样了，被下人们用草帘几下卷了，扔到乱葬岗浅浅埋了。就因埋得太浅，又被野狼土狗顺着味儿掘了出来抢食殆尽，最后只剩下一地零碎的衣衫，连个囫囵个的全尸都没能留下。
向黎川听了她如此惨淡的下场，并没露出什么特殊的表情。只是冷淡地嗯了一声以作回应。好似曾经与他如胶似漆，形影不离的那个枕边人，只是一个擦肩的过客。
薛管家见向黎川态度如此冷淡，便知他当真不再对谢如玥存什么念想。见他没什么吩咐，便告了一声退下了。
向黎川看着墙上苏长乐的画像，冰封难解的脸上终于滑下一滴热泪：“长乐，黎川对不住你。如今真凶已死，想必你也该瞑目了。”
这一夜断断续续的琴声绕梁响彻一夜，比往日来得更加凄惨冷寂，听着叫人肝肠寸断。搅得王府众人一夜没合眼，却都是敢怒不敢言。
阿秦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捂着耳朵跟苏长卿撒娇抱怨：“公主，是谁在大半夜弹琴，吵得人睡不着？”
苏长卿将他揽在怀里，轻声低语：“断肠人谱断肠曲，那人多少也算个苦命的长情之人，咱们就大发慈悲，饶过他这一回吧。”
……………………
入冬以来天气一日比一日凉，苏长卿最是怕冷，兼之伤口未愈，便只得乖乖在家待着鲜少出门。为了打发时间，便一时兴起教阿秦不少现代知识，天文地理无所不授，就差告诉他地球是圆的了。
这一日苏长卿睡醒了午觉，懒羊羊地从被窝里爬出来，朝一旁津津有味咬着笔杆子的阿秦招手：“阿秦过来，九九乘法表背好了没？我来考考你。”
却见阿秦依旧啃着笔杆，好像压根没听见她说话。
“阿秦？”苏长卿又试着叫了一声，仍不见他回应。
秋英见阿秦还是没作反应，将他嘴里的笔杆儿抢出来：“阿秦！公主叫你呢！”
阿秦这才一脸后知后觉地看向苏长卿：“公主叫我做什么？”
苏长卿心中不解，拍了拍他的小脑袋：“你方才想什么呢？叫了这么半天也没反应？”
阿秦摇摇头：“阿秦没想什么啊，或许是公主的声音太小了吧？”
“不对劲。”苏长卿直觉此事没这么简单，她想了一会儿，似乎这事已经不是第一回了。他最近总是糊里糊涂，问东答西的。
她扳过阿秦的身子，叫他背朝自己：“你背过去。”
她随即又躲到右偏房去，在里面大声喊道：“阿秦，你过来找我。”
阿秦满口答应，扭过身子却不知该去哪儿找她，有些苦恼地蹙着眉：“公主，您再喊一声，阿秦方才没听清你在哪儿。”
苏长卿面色一沉，又提高了嗓门：“这回听见了吗？你能听出我在哪个偏房吗？”
“好像是左，又好像是右。”阿秦的回答模棱两可。
秋英也跟着纳闷：“阿秦你这是怎么了？公主分明在右偏房啊，这么近都听不出来？公主您再喊喊一声试试。”
“不必试了。”苏长卿从从偏方出来，面色沉重，“他左耳失聪了。”
“失聪？”秋英抱着阿秦左右瞧看，“阿秦，你左耳什么时候听不见的？”
“我也不知道。”阿秦只知摇头。
苏长卿若有所思地沉吟半晌，忽而想起一事：“先前向黎川打过你一巴掌，是从那一日开始便渐渐听不清的吧？”
阿秦想了想，小鸡琢磨般点头道：“好像是。”
苏长卿咬牙切齿地道：“你是被向黎川那个王八蛋打聋了耳朵！”
阿秦听说自己聋了，忍不住噘嘴哭了起来：“那阿秦以后都听不到了吗？”
秋英抱着他安慰道：“不会的，再不济还有另一只耳朵可以用呢。”
虽如此说，可没了一只耳朵终究不如常人。秋英也不由得替他着急起来，看向苏长卿求助。
见小鬼头哭得这么伤心，苏长卿也是不忍心，信誓旦旦地对他保证道：“阿秦放心，本宫一定会让你好起来的。”
翌日一早，苏长卿早早带阿秦来香客来寻暮沉。
暮沉昨夜收到她传来的消息，亦是早早来此等候。
苏长卿见他号完脉许久不说个所以然来，急得踢他一脚：“急死我了，究竟如何？”
暮沉拍了拍裤腿上的灰，卖起了关子：“公主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他转过头看见苏长卿一脸“废话”的表情，复又叹了口气道：“实在对不住。这病，暮沉治不了。”
一听说连他也治不了，苏长卿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你不是活死人医白骨的扁鹊再世吗？怎的治不好？”
暮沉不由得苦笑起来，而后如实说道：“不论是天花还是什么其他病症，若是用药得当，都还有一线生机。但公主，你可曾听过铁树开花？或是活人被斩断手脚还能接回去的？这等事不亚于起死回生，即便扁鹊在世也做不到啊！”
听到这儿，苏长卿心里已经凉了半截。依暮沉话中的意思，阿秦许是伤了听神经之类的重要部位，总之是古人不可能治好的病了。
苏长卿看着懵懂可爱的阿秦，心中不觉范上一阵酸楚。这么好的孩子，难道今后要成残疾了吗？
想起那个始作俑者，苏长卿恨得咬牙切齿：“都是那个向黎川！”
阿秦仰起头，一双清澈无邪的眼睛一闪一闪：“公主！今后阿秦左耳都会听不到了对吗？”
苏长卿愧疚不已，毕竟，这事皆由她而起，是她连累了阿秦：“我对不住你。”
阿秦乖巧地趴在她怀里，依旧奶声奶气：“公主别难过，阿秦没了左耳，还有右耳可以用啊！就算右耳有一日也听不见了，阿秦还能学唇语，这样就又能听见公主说话了！”
苏长卿望向暮沉，于心不忍地低声问他：“当真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暮沉虽是不忍，却也只能摇头。
从今日起，宁轩王府便多了半个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