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如玥闻听要她将杀害嘉乐公主之事再讲一遍，吓得登时便跪地求饶：“奴婢知错了！”
她知若是旧事重提，难免又惹怒了向黎川，根本不敢开口。
向黎川狠狠将她踢开，眉宇之间再不见丝毫温存不忍：“讲！”
谢如玥见推脱不得，只得直起身子，小心翼翼地复述一遍：“那时长公主在湖边玩耍，一不小心滑落到了湖中。嘉乐公主解了披风便纵身往里跳，把昏迷过去的长公主拖上了岸。嘉乐公主趴在岸边喘气时，奴婢就……”
向黎川一面听着她的描述，一面想着长乐当时经历的痛苦，听到最后见谢如玥停了，横着眼睛道：“就怎样？”
谢如玥认命地闭上眼：“奴婢就去踩嘉乐公主的双手，逼她退回水中，又去踩她的头。然后……然后就……”
接下来的话，不言而喻，她便不再继续说下去。
向黎川背对着众人，苏长卿只能窥见他宽阔的肩膀蓦地一抖，随即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然后长乐便这么没了。”
谢如玥本又打算求饶，可她迟疑半晌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求这个求那个，她从来都是这样老掉牙的念白，连她自己都听腻了。
谢如玥整个人瘫坐在地上，样子颇有些狼狈。再没了平日那般盛气凌人，也不必再楚楚可怜。她披散着长发，整张脸带着小产后的苍白，目光无神地落在地上，脸上不再费尽心机地涂脂抹粉，露出本就白皙的脸颊，素净而美好，倒让苏长卿平白觉出几分不同来。
或许这才是谢如玥原本的模样。
谢如玥呆呆地看着地上那一摊泪，忽然觉得自己好可悲。
她原本也是出自书香门第，本该做个富庶人家的小姐，嫁给一个疼她护她的相公，相夫教子。但从她获罪那一日起，她的一切只剩下身不由己。
若苏长卿此时听见她这句话，应当会对此嗤之以鼻。因为谢如玥事到临头，都以为自己曾经做的那些错事都是迫不得已，殊不知，她根本就是咎由自取。
谢如玥抬起头望向向黎川，面无表情地问道：“王爷！您打算如何处置奴婢？”
向黎川转过身来，一把将她扔到湖里。
只听“扑通”一声，谢如玥便猝不及防地落进了水中。
她拼命扑打双手，在刺骨的湖水里浮浮沉沉：“救命！救命！”
向黎川走到湖边，将衣摆撩到身后，半蹲下身子看着水中的谢如玥：“听好了，今日你若能从这湖里爬上来，本王就饶你一命！”
谢如玥闻言，凭着幼年那点水性慢慢扑腾到湖边，正待爬上来。
向黎川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一点点掰开她紧握的十根手指，又将她推了进去。
如此又是一个来回，谢如玥已被冻得浑身僵硬：“王爷！您这是要奴婢的命啊！”
向黎川眼底漆黑一片，似乎是无尽的黑洞：“本王曾说过，若有一日抓到真凶，定让他也尝尝这个滋味。”
谢如玥继续在水中挣扎：“救命啊！救命！”
向黎川忽而笑了：“当初长乐也是这么求你的吧？你可曾放过她？”
“救……”湖水混着泥沙不断往谢如玥的七窍里倒灌，她渐渐没了力气，终于还是被水没了顶。
苏长卿冷眼看着这一切，心中并没多少波澜。
她见向黎川表面上似乎古井无波，却知他心中比谁都要痛苦。
这就是她给向黎川的报复。
向黎川恨了她那么多年，又爱了谢如玥这么多年，到头来却发现自己竟是恨错爱错了一场。他内心无比煎熬，因谢如玥欺他骗他，更因自己有眼无珠，被凶手蒙蔽双眼。他恨极了自己，因为他宠爱了谢如玥多久，便辜负了长乐多久。
他对自己深恶痛绝，却又对此无能为力。
此刻，向黎川果真如苏长卿说的那般，成了被毒蛇缠咬的猫，痛苦、无助而又悔恨不已。
他突然觉得苏长卿好残忍，将他至于如此境地，叫他无比煎熬。
他看向苏长卿，知道这一切都是对他险些杀害阿秦的惩罚：“公主这一记真是漂亮，一箭三雕！”
借他的手永远解决了于潇和谢如玥这两个死对头，而剩下那最后那一箭，则指向向黎川自己，而且，正中靶心！
“承蒙夸奖！”苏长卿对他遥遥点头。
向、苏二人先后离开。
苏长卿前脚刚走，一串气泡随即从水面升起。一双苍白的手从水里伸出来，死死扒住岸上的石块。
还剩一口气的谢如玥从湖中露出头来，抱住坚硬的石块正欲爬上来，面前却突然出现一双靛青色的绣花鞋。
绣花鞋的主人对谢如玥灿灿一笑：“谢夫人，在水里纳凉呢？”
谢如玥见来人是妾室玉珠，哆嗦着吩咐道：“玉珠！你给我滚开！”
玉珠却不肯让开，眉眼依旧笑着：“夫人难得没把妾身忘了。那你可还记得，我曾拜你所赐，在胡二手里被折磨得差点寻了短见？”
玉珠说着，抬起一只脚轻轻踩在谢如玥的手背上。
谢如玥大惊失色：“玉珠！你要干嘛？”
玉珠面色陡然一变，笑容阴冷地道：“自然是，要你的命！”
“玉珠妹妹我错了，你放过我！求你……”谢如玥正哭着求饶，十指已经落了空。
玉珠一脸狠毒地踩在她头上，将她整个人压在水下。
此时此景，正如四年前苏长乐所经历的那般。
谢如玥身子渐渐有些沉了。她眼前走马灯一般闪过四年前的场景。那时她如同此时的玉珠一样，将苏长乐狠狠踩在自己脚下。
不一会儿，谢如玥便没了气息，整个人浮在水面上，像一只飘落在水中的风筝。
苏长卿不知何时折了回来，看见这一幕不由得一阵唏嘘感叹。
她倒不是为谢如玥可怜，而是感叹因果报应。
谢如玥当年如此这般害死了长乐，今日也被人如此这般施以报复。正应了那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手中的袖炉快要灭了，苏长卿拢了拢披风，对管家吩咐道：“叫人赶紧将尸首埋了，别坏了这一池清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