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长剑快要落地之时,苏长卿伸出手将剑柄握在手中,利落地一翻背到自己身后。
苏长卿冲向黎川调皮地眨眨眼:“呦!王爷这是打算邀长卿共舞啊!那臣妾便与你一起,给母后献舞一曲吧!”
向黎川若无其事地擦干额上汗珠,暗自平了平气息。
方才那剑若是掉在地上,他患疾之事便再也瞒不住了。
苏长卿说完话,“撕拉”一下将袖口撕下来一大截,把自己的右手和向黎川的左手跟剑柄一起死死绑住,对太后道:“母后还没见过夫妻两个双人舞剑的吧?王爷前些日子教了儿臣几招剑术,这就舞给您瞧瞧!
向黎川很快会意,与她并肩舞起剑来。
外人瞧上去是双剑合璧,实际根本就是苏长卿暗自支撑着向黎川的身子,一点点完成了整支剑舞。
二人一唱一和,你来我往,舞得别开生面,颇有气势。叫众人看得眼花缭乱,连连叫好。
唯有暮沉幽幽的目光始终望着苏长卿和向黎川握紧的双手,不知在想些什么。
二人舞了整整一支曲子,就在最后快要收尾之时,苏长卿猛地提起闪着寒光的长剑,带着向黎川朝太后面前直刺过去。
这一剑带着凛冽磅礴的杀意,吓得众人魂不守舍。
太后躲闪不及,只得瞪圆了眼睛愣在当场。
千金一发之际,苏长卿二人蓦地在一步之遥前停下,将剑尖翻转朝地。
向黎川面色冷寒,话音仿佛二月的风,刮得人心里生疼:“微臣有罪,冲撞了太后!请太后治罪!”
太后虽然生气,却也因这一剑推翻了吴秀的猜测。宁轩王方才的气势众人有目共睹,哪有半分孱弱之相?
太后缓了缓僵硬的面容,拂袖道:“宁轩王不必自责,一时兴起没收住而已,不算什么冲撞。”
吴秀此时也是一脸困惑,他昨日亲眼见到向黎川连剑也握不住。可方才所见,也实难作伪。难道是他昨日眼花了?
苏长卿解了碎布,亲昵地挽着向黎川的手臂回到席间。
多亏了她方才及时出手相助,才得以替向黎川解围。向黎川心中感激,低声道:“多谢!”
这一顿宴无好宴,搅得众人都没怎么好好吃饭。太后失了算,也是兴趣缺缺,又引众人喝了几杯,便叫大家各自散了。
方才在众人面前强打了精神舞了好一段剑,以至向黎川浑身酸软无力,好不容易才支撑回画舫。
他躺靠在床板上,望着门框暗自神伤。
一只肤白如玉的手撩起珠帘伸了进来,接着从后头露出一张清隽绝美的脸来,那张脸冷冷一笑,朱唇轻启:“你又在发什么呆呢?”
向黎川脸上的神情十分复杂,夹杂着震惊、怀念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赧然:“那日我与长乐相遇,也是在先皇南巡的船上。”
他那张茄子脸上,头一回流露出那么多复杂而生动的表情,仿佛终于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叫苏长卿看得一愣。
向黎川没注意到她脸上的神色,目光悠远地想起一件往事,眸子里竟还点了几分温情:“那时我站在甲板上等先帝传我面圣。正值初夏,风把珠帘吹得左右摇晃。我闲来无事,抬头看着珠帘发呆,一只手从珠帘后头露出来,然后那人就笑吟吟地出现在我面前了。”
过去那么多年,他仍然清楚得记得初见那一幕。那一幕,正如此时此景。
他的耳朵和鼻子也替他记得好好的,记得那阵阵袭来的水声,记得那窸窸窣窣的珠帘声,记得她身上散发出的清新花香,记得那青涩和娇羞的笑颜。
案上的烛台随着画舫摇晃,就连向黎川眸子里也有什么温暖的东西跟着左右闪烁,散发着异样的光彩。
苏长卿的轻笑声打断了他的回忆:“这么说,你对她是一见钟情?”
向黎川茫茫地抬起眼,良久才答道:“自此一眼,便误了终生。”
苏长卿也是头一回见到向黎川这样失神的样子,忍不住想要告诉他一个秘密:“你可知,长乐是从何时开始喜欢上你的?”
向黎川猛然回过神来:“你知道?”
苏长卿点点头:“正是你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她曾对我说过,那日在船上见到一个威风飒飒,眉宇轩昂的少年将军,自此才知什么叫肃肃如松间徐涛。”
苏长乐若是还活着,与向黎川两个郎才女貌,本该是一段千古佳话。只可惜,终究是有缘无分了。
她又替苏长乐不忿道:“你这个人太蠢,配不上长乐。竟然能将谢如玥那个不入流的女子认作长乐,当真是有眼无珠!”
向黎川不予反驳,盯着苏长卿看了半晌,忽而笑了:“其实说来说去,我找了那么多像她的女子,最和她相像的人还是你。”
苏长卿对这句废话嗤之以鼻:“那是自然,我们是孪生姐妹。”
“我说的不是样貌。”向黎川摇头。
苏长卿闻言挑眉:“哦?你不是说,我们俩的秉性有天壤之别吗?”
向黎川不怕死地道:“的确是天壤之别,她是天上仙子,你是市井泼妇。”说着,指头一会儿指了指天,一会儿又指了指地。
苏长卿见他骂自己是泼妇,伸手就要打:“你这是讨打!”
向黎川挡住她的手,笑着道:“可你们身上有一样东西是一致的。”
“什么?”苏长琴好奇道。
向黎川吐出两个字:“坦荡!”
“坦荡?”苏长卿重复道。
向黎川点点头:“就是坦荡!只不过长乐是豁达良善,不事城府,从不耍什么心机手段,纯真无暇地犹如一张白纸。而你苏长卿是襟怀磊落、坦荡如砥,肚子里装着数不清的心眼算计,却也从不粉饰自己的私心,敢作敢当,不虚伪做作!”
从这一点上,苏长卿的格局就比那些自诩英豪的男子高上不少!
苏长乐一味地只求善,而苏长卿永远都会第一时间选择自保,若是她高兴了,才会施舍一些良善给旁人。
向黎川不由得想,若是长乐也能有苏长卿半点心计,当年兴许也不会落得溺毙而亡的下场。他痴痴地望着苏长卿,不知不觉眼前模糊起来,喃喃念道:“长乐,你实在太傻了!”
苏长卿见他认错了人,眼光一敛,冷声警告道:“你别搞错了,我是我,她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