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白光初露,向黎川早早下了船准备挑一处没人的地方练习轻功,刚走出不远便见一身玄衣的暮沉迎面而来。
他二人鲜少有话,每每遇见都是点头即过。认识了这么多年,几乎只是“点头之交”。
因而暮沉打算照旧点头即过,嘴角含着恰如其分的笑,朝向黎川微微额首示意,便继续背着一只手与他擦肩而过。
哪知向黎川却突然回过头来,意外地叫住了他:“太子请留步!”
暮沉随之驻足,捋着袖子缓缓转身:“王爷有何指教?”
向黎川先是若有似无地轻笑一下,继而道:“太子心机深沉,智勇多谋,本王谈何指教?只是有一件事想不明白,特来问个清楚。”
“哦?王爷请说。”暮沉做了个请的手势。
向黎川狭长的双眼微微一敛:“太子深居简出多年,许久不过问朝廷闲事,如今怎的接了金家父子的差事?”
暮沉并不躲闪,目光直视:“太后交代的差事,暮沉不敢不接。”
他这话答的叫人挑不出毛病,向黎川也明白其中缘由,可不知为何,他心中总觉得暮沉是有意接手这个案子的。这是他莫名的直觉。
可他又不能只凭莫须有的直觉,便揪着此事不放。向黎川点点头,准备抬腿走人。这回,又轮到他被拦住了。
暮沉伸手虚拦,见向黎川停了步子,复又将手收了回来,笑容玩味深沉:“宁轩王且慢,暮沉也有一问。”
“太子但说无妨!”向黎川道。
暮沉眸光染着莫测的笑意,幽幽然道:“敢问宁轩王,你为何到现在,还不反呢?”
向黎川猜到会有许多人揣测他怀有二心,却不曾料到会有人如此直截了当地问他这个问题。他眸子往下一压,深深看向一脸清幽的暮沉:“太子这个‘还’字错了。我向黎川不曾有过半分谋逆的念头,自然不会反。”
暮沉细细端详他良久,似乎想要将他看穿一般,良久微微莞尔,话中似乎带着一丝惋惜:“这话我信。只可惜王爷的衷心唯有日月可鉴,而你一心效忠的那个人,却未必信你。”
向黎川目光坦荡淡然,犹如清澈见底而又平静无波的湖面:“旁人不信又如何?但求我心。”
暮沉眸光微顿,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钦佩,目光含笑:“好一个但求我心,愿王爷真能求仁得仁。”
二人打完了机锋,暮沉朝画舫微扬下巴:“公主在吗?”
向黎川有些迟疑:“你找她做什么?”
却见暮沉依旧只是浅笑,并不答话。
见他不准备回话,向黎川也不再跟他磨蹭,随口道:“她在里面。”话毕转身走了。
暮沉登上画舫,撩开珠帘往里头一瞧,见苏长卿骑着被子躺在地板上,嘴里咕噜噜地念叨着什么。
他凑近偏头去听,见她口中喃喃念着香客来的各式菜名,几乎要把所有菜色背个遍!
“这是想香客来的菜了,真是个小馋猫!”暮沉轻笑一声,抓起自己一缕青丝,在苏长卿鼻尖扫了好几个来回。
苏长卿被鼻尖的细痒感搅醒,却懒得睁开眼皮,往空中随手抓去一把:“向黎川你是不是想死?我真该把你扔到河里喂鱼!”
她抓了半天,一只温热的手忽而握住她的细腕。她刚要张口再骂,突然发觉那只手的触感似乎有些熟悉。
她蓦然睁开眼帘,随即撞进一双温润如水的眼眸里。那眼眸里泛着清亮的反光,有她清秀的倒影。
暮沉此刻正侧躺在她身边,朝近在咫尺的苏长卿眨眨眼。近到苏长卿几乎能感觉到他睫毛刮在自己的额角上,那种细微的触感。
“怎么睡在地上?”他问。
苏长卿抬手伸了个懒腰:“如今向黎川身子虚弱,受不得凉,我又不愿与他同床,便只能委屈委屈自己,打地铺了!”
暮沉讶然挑眉:“你如今对他倒是颇为上心。”
苏长卿耸了耸肩,语气透着无可奈何:“没法子!唇亡齿寒,没了他,太后那个老太婆还不知要怎么整我呢!”
暮沉眸光有些嗔怪:“你只知他不能受凉,可知你一个女子,更受不得?”
苏长卿打了个哈哈:“没事!我壮得跟头牛一样!”说着还握起双拳,做个了我最厉害的动作。
暮沉摇头:“还是头一回听一个姑娘家这么夸自己!真新鲜!”
苏长卿嘿嘿一笑,刚露出八颗小牙便想起自己还没洗漱,紧张兮兮地掩嘴道:“等我先洗漱一番。”
她起身正欲吩咐秋英端水,低头一瞧,见早有一盆热水在那放着。她心思一动,猜到又是向黎川提前给她备好的。最近也不知怎么了,只要他起得早,便会提前给苏长卿留好一盆热水,等她睡醒了,热水正好变成温水了。
“他还算有良心!没白让他睡床!”苏长卿满意地点点头,低头洗脸洗手。
暮沉目光淡淡扫一眼水盆,似乎心有所动。继而若无其事地拿来巾子替她擦手:“我来!”
苏长卿微微有些赧然,把手背到身后:“我自己可以的。”
暮沉却不理她,径自拉回她的双手。仔仔细细地替她擦干脸上的水珠,再握着她的十指,一根根擦拭干净。
苏长卿脸上忽然有些烫,咬了咬嘴唇问道:“你来找我做什么?”
暮沉擦干最后一滴水,将巾子晾在盆架上:“稍后我要去衙门审理金家父子的案子,你陪我一起去。”
苏长卿惊讶地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去?我无权无职的,去凑什么热闹?”
暮沉眉梢一挑,打趣道:“你平日不是最爱凑热闹的吗?”
“那倒是!”苏长卿深以为然地点头,想了一会儿又道,“不对!绝不会这么简单,你究竟打什么主意?”
暮沉伸手亲昵地拍了拍她的脸颊,语气宠溺:“去就是了,保证对你有好处!”
见苏长卿迟迟还不动作,他目光上下打量她一眼,笑容瞬间变得魅惑十分,话音暧昧:“怎么?难道在等我替你宽衣?”
苏长卿闻言低头一瞧,见自己只穿着一身薄薄的里衣,忘了换衣裳,遂连忙红着脸将他推出去:“用不着你!外面等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