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墙上的青石块硌得苏长卿脊背生疼,她却目光如炬,嘴角笑意愈深:“宁轩王爷想要算账,打赢我再说!”
话毕一掌拍向向黎川才刚愈合的伤口,打得他连连后退两步。向黎川伸手向怀里探去,再伸出来时指尖已经黏了鲜血。伤口又裂开了,苏长卿还真是哪儿痛往哪儿戳啊!
秋英见两口子竟然动起手来,生怕王爷一时气极伤了公主,拦在苏长卿身前出声劝道:“王爷,有话好好说!别伤了夫妻和气。”
苏长卿拍了拍手上的浮灰:“谁跟他是夫妻,老娘眼光可没那么差!”说着迈进屋里准备再睡一觉。
向黎川哪肯就此罢休,跟进屋去一把扣住苏长卿的左肩:“反了天了!本王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夫为妻纲!”
“纲个屁!”苏长卿翻身一转,轻而易举从他手里脱身出来。没等向黎川反应过来,一脚踹在他肚子上,又顺手给了他一巴掌。
大夏宁轩王挨巴掌了!这可是天下第一奇观啊!下人们见状纷纷愣在当场。
这一巴掌可丝毫没留情,向黎川被打得眼前一黑,右耳嗡鸣一片。他定了定神,拭掉嘴角鲜血,对看得目瞪口呆的下人们厉声喝道:“都给本王滚出去!”
众人纷纷跑出院子能躲多远躲多远,生怕他们打红眼了伤及无辜。向黎川一脚将房门勾上:“苏长卿,今日你若能竖着走出这个门,本王今后都不会再找你麻烦!”
苏长卿半垂眼眸,开始卷袖子:“这可是你说的,敢耍赖你就是乌龟王八蛋!”
“猖狂!”向黎川负手而立堵在门前,目光不屑。
于是二人就在大堂里动起手来。苏长卿动作轻快灵巧,招招都致要害,没有一丝一毫拖泥带水。柔道、截拳道、空手道,泰拳、柔术、咏春,轮番上演。此时不过一时意气空手动起手来,若她手中多出一把刀,刀刀都可要人性命。向黎川征战多年,从未见过如此诡异利落的招式,乍一招架起来还真有些慌乱。
苏长卿一记飞腿扫过来,向黎川堪堪避过,却正将房门踹开。苏长卿阔步迈出门槛,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又嘚嘚瑟瑟走回向黎川面前炫耀:“我不仅走出去了我还走回来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她嘴上得意,心中却不敢小觑向黎川。不愧是大将军出身,她趁其受伤攻其不备也不过打个小胜。下次再动起手来,自己恐怕不是他的对手。果然天外有天,古代将军也不是盖的!
“你从前果然是装傻!”向黎川心中已有了答案。若非装傻,怎会突然变得如此灵活善战?
苏长卿不置可否,只挑起长眉仰头看他。
“你是装傻,那便更可恨!”向黎川慢慢道。
“你为什么恨我?”苏长卿问。
向黎川只觉得她在明知故问:“为什么?若非你故意撞伤如玥,她又怎会小产?”
苏长卿也想告诉他谢如玥未曾有孕,可她眼下空口无凭,说出来向黎川也不会信。苏长卿沉吟半晌,良久才道:“不对。在那之前你便已经对我恨之入骨了,究竟因为什么?”她清楚得记得,在谢如玥嫁入宁轩王府前,向黎川就已经对傻长卿嗤之以鼻了。
“既然你是装傻,那当年的事你应当心知肚明。”不知为何,向黎川原本毫无波澜的眼眸里忽而涌上一层矛盾复杂的情绪。那里有刻骨铭心的恨,还有难以名状的……深情。
向黎川好像透过苏长卿那双熟悉的眼睛,望见了另一个有着同样容貌的女子。
这样深情的目光,苏长卿好像在哪里见过。只是那时向黎川注视的并不是她,而是另一个人。
“长乐……”苏长卿念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明显看到向黎川的睫毛仓皇地颤抖一下。
这两个字藏在向黎川记忆深处,已经很久了。
大夏国先帝原本诞下两个双生公主。姐姐唤长卿,妹妹唤长乐。诞下双生子原本是件普天同庆的大喜事,怎奈待长成后才渐渐发现,长女长卿是个天生心智不全的傻女,话说不清楚,脑筋也十分糊涂。好在妹妹长乐聪明伶俐,为先帝宽慰不少。
苏长乐聪慧机敏、善良可人,深受先帝喜爱,被封为嘉乐公主。原本与当时的宁轩将军向黎川两情相悦,只等再过两年便可行大婚之礼。不料天不随人愿,三年前长乐陪姐姐长卿去湖边游玩,为救不慎落水的长卿而溺亡,年刚十五。长乐虽因长卿而死,但皇帝念在苏长卿年幼且心智不全,不忍苛责,此事便不了了之。也不知怎的,宫里渐渐传出流言,说是长公主在水中突然发狂,才将嘉乐公主溺死在湖中的。
苏长卿看着向黎川握得发白的指节,轻声道:“你因为长乐的事怪我?”
“你根本不配提起她的名字!”向黎川胸腔里翻涌着一浪高过一浪的恨意,若不及时疏导,用不了一时半刻便会将他吞噬干净。
苏长卿看着他,心中忽然涌上一丝怜悯:“你恨错了人。”
向黎川胸腔中的恨意,瞬间被冻结住。他好像还没反应过来,呆呆望着她的两片薄唇。
苏长卿低叹一声,又说了一遍:“你恨错了人。那日我落入湖中不久便晕过去了,根本来不及发狂杀人。”
向黎川发抖的手钳住她的肩膀:“你说谎!谋杀亲妹之罪,你当然不肯承认!”
苏长卿神情悲悯,继而淡淡一笑:“向黎川,其实你自己也清楚流言是假的。只不过,你太需要一个恨我的理由了。”
长乐死后,那么磅礴汹涌的思念哀痛,仿佛遮天蔽日下的腥咸海水,一个浪头打来便会将他侵吞击碎。他看不见光,耳边只有一声高过一声的澎湃。对于苏长卿的恨意,就如同海上的一叶扁舟,使他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揪着不放,依靠这样的恨意在无能为力的悲伤中勉强存活下来。
向黎川固执地相信那不知真假的流言,固执地继续这样的恨。
罢了!苏长卿拂开他的手:“向黎川,来明的你一个异姓王不能动我大夏长公主分毫。论阴的,你也休想在我苏长卿这占半分便宜。不信你大可以试试。暂时收起你那用错地方的恨意,咱们两个相安无事。一旦有合适的机会,我便会让皇上准你我和离,到时咱们都痛快。”
向黎川目光又恢复先前的冷漠不屑:“我说过,你今日能竖着从这里走出去便不会再找你麻烦。只是,我与如玥的孩子又当如何?”
苏长卿眸光沉了沉,意味不明地道:“这事我日后定给你一个交代,就怕你到时不愿接受。”
“记住你今日说过的话。”向黎川踏出门去,英挺宽阔的背影尽显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