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一笑堵坊是京城最负盛名的一家赌局,骰子牌九、斗鸡斗狗、武的文的、生的死的,全都可以赌。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千金一笑不能赌的。
苏长卿此时就站在这家赌局门前,看着“千金一笑”四个遒劲飘逸的大字展开折扇踌躇满志地道:“这就是我挖第一桶金的好地方!”
她一袭月白暗纹长袍曳地,面上斗笠轻纱遮面,拂了拂衣摆,两袖清风阔步跨进门去。
千金一笑赌坊分为三层,一层是骰子牌九之类的寻常赌局,二层是斗蛐蛐儿、鸡鱼的有趣玩意儿,三层则是既奇又雅的新奇赌局。从下至上,赌注依次翻番。客人也因此自然而然地分出三六九等来,粗汉穷人拥在一楼,有些脸面的聚在二楼,三楼的客人则皆是非富即贵。
苏长卿手中的筹码恰好刚刚够得上三楼的门槛,她随店里侍从到三楼雅间坐好,正巧看到几个公子哥围着一只待产的母狗你一言我一语。
那只黑白相间的母狗毛发又干又脏,一看就是只流浪街头的野狗。它在众人兴奋的目光下紧张兮兮地躺在地上,口中轻声低呜正努力生产。
这倒是奇怪了!先不说此地怎会出现一只流浪狗,光说一帮大老爷们围着看它下崽就够离奇的了!古代男子都极避讳产子之事,连自家女人生产都不愿多看一眼,眼下怎却不觉得晦气了?
苏长卿目光往人群里一探,好奇地对侍从问道:“他们何故要围观母狗产子?”这嗜好有够变态的,难道是流行趋势?
侍从手脚麻利地为她沏茶燃香,尽数安排好后笑着答道:“回公子。您有所不知,这是今日的赌局。”
苏长卿长眉一扬:“赌局?赌的什么?”
侍从答道:“赌的是这母狗产的第一只崽子是公还是母。”
侍从见她再没什么吩咐便转身离开。他前脚刚走,后脚苏长卿就听见那母狗低吼一声,头胎终于降生了!待母狗将小崽身上的胞衣和脐带舔净,一位侍从拿起竹棍去挑小崽的肚皮,想要一看究竟。
开奖的时刻终于到了!人群中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母的!”
“公的!”
“母的!”
“公的!”
小崽终于被翻过身来,侍从低头一瞧吊起嗓子向众人宣布道:“母!恭喜!压母者胜!”
惊呼声此起彼伏,其中自然有人失意有人得意。
“这也能赌!”苏长卿不由轻叹一声。有钱人的玩法真多真任性!
一个紫衣男子经过苏长卿门前,正巧听见她这话便寻声往里面瞧一眼。见这人大热天偏戴着顶斗笠,不禁起了好奇。
紫衣男子将她上下端详个遍,靠在门边眉眼含笑:“几只小狗算什么新鲜,千金一笑连生死亦可成赌局!看来公子是头一回来!”男子眉目清朗、举止翩翩,只是随意勾了勾唇角便让人心生亲近。他目光投在苏长卿面上,似乎想要透过轻纱窥见下面的容貌,“公子瞧着面生,打哪儿来啊?”
苏长卿察觉到他探究的目光,并不打算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赌坊来来往往这么多人,公子总有几个记不住的面孔。”
“这话倒像是在骂我了。当老板的哪有不认得客人的!”紫衣男子扫一眼周围,竖起指头画了个圈,“这千金一笑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就连一只蚂蚁我俞知杉都知道是从哪个蚂蚁窝里爬出来的。是不是生人,在下一眼就能分辨出来。从没记错过!”
原来他就是千金一笑的老板!
苏长卿不置一词,只端起杯子悠悠地喝起茶来。你就算是人肉扫描仪又能怎样,本姑娘我偏不告诉你!
赌坊素来不是什么光彩的地方,总有些客人碍于身份不愿以真面目示人。俞知杉早就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他此次破例出言探究,只因苏长卿的身上散发着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令他难以忽视。
俞知杉又道:“来者都是客,公子想要赌些什么玩玩?”
赌什么?苏长卿也在想这个问题。她可要挑个一本万利,一招暴富的赌法。
苏长卿正思忖着,外头未散的人群交谈声越发大了,隐隐约约中似乎在议论宁轩王府。
只听一人说道:“我昨日才从外头游玩回来,刚到府上就听闻长公主死而复生,大闹宁轩王府的轶事!不想长公主竟然如此泼辣!”
“泼辣!”人群中一个银衣男子冷哼一声,话中极尽轻蔑,“我看是泼妇才对!听闻宁轩王府玥侧妃为人亲和有礼、与人为善,长公主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其威逼责罚,不留一点情面,哪有一丁点主母的风度?要我看,苏长卿自己是丑八怪,嫉妒侧妃貌美受宠,才故意当众刁难……”
这帮人虽说都是些名流之子、富商之后,到底还是一群无官无职的平民。即便位列宰相亦不敢私下议论皇族,更逞论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众人见他毫无遮拦,甚至直呼公主闺名,唯恐因他获罪殃及自身,纷纷压低了声音截口。
“柳兄,莫要胡言乱语,小心祸从口出啊!”
“正是!传到长公主耳朵里,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人不仅丝毫没有惧意,反而又故意抬高了嗓门:“怕她作甚,难不成苏长卿的耳朵还能伸到千金一笑来?难道她长了一双狗耳朵不成?”他说完又觉得十分好笑,继续嘲讽道,“看她那张烂脸,还是一只癞皮狗!”
这人在众人面前一脸得意地出言不逊,殊不知他口中那只“癞皮狗”已将他的话一字不落地听进耳朵里,正盘算着如何收拾他。
苏长卿眼珠间或一转,故意抬高了嗓音对俞知杉道:“俞老板,今日在下要赌一个你们绝对没见过的稀罕玩意儿!”
俞知杉见她忽而提高嗓音,眉端一挑,似是猜到她这话的用意一般,视线向身后那群人扫去。她这话,似乎是故意说给这帮人听的。
苏长卿的话清清楚楚地传入外面几人的耳朵里。公子哥们闻言转过头来,看向苏长卿的神情皆是一脸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