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嘴上不说,可他若是这般对我,我是万万受不住的。
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襟,我闷声道:“我只怕你最在意的,到最后因为我而失去。”
头顶一沉,心中猜到原是他将自己的下颚搭在了我的头顶。
“我这一生最在意的如今已在我的眼前了,万里封疆又如何?人终不过是一抔黄土,我只愿能同你在一处。”他话音一顿,又认真地同我道:“小逸,日后莫要再这般了,可好?”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方才一直淡漠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欣喜,黑眸中好似有点点星光一般,美极了。
我劝说了平安几番,平安才总算失了心结,再见宗政熙也不似从前那般会出言顶撞了。
这日,我正在教平安和阿禾《黄帝内经》中的医道,陈子田便匆匆过来告诉我乐勖已被捉了,如今正关在北齐的大理寺中,还是宗政熙亲自审问。
我心中有股不详的预感,乐勖此人,阴险至极,若是他不想,就算是北齐的天策军也不好去寻他,为何他会被抓?
陈子田似乎看出了我的犹豫,又接着道:“娘娘可是担心?”
“乐勖此人,是十分危险的,我要去找他。”
“可是皇上吩咐……”陈子田本想要阻止我,我却同他道:“莫要再说了,若是他真的问起,只说是我执意要这般的便好。”
陈子田没再多说什么,便随我一同出宫了,想必他心中也是担心宗政熙的情形。
我二人来到大理寺便被守在门口的大理寺卿一众人拦在了门外,他同众人同我行了个礼,才又道:“皇上圣喻,任何人都不能进去。”
我紧紧握住伞柄,心中担忧更甚,“本宫是皇后。”我冷冷地看他。
他有些为难地看了我一眼,这才又为难地道:“可是皇上已下令,无论是谁。”
这大理寺一众人站在门口,我自然是不能硬闯,也只能又回到软轿中,陈子田贴近轿帘同我小声道:“娘娘,可是要回去?”
我自从回到了宫中,已是许久不曾施用这禁术,如今倒是第一回施了个隐身忍术,暗暗同他道:“你在这等上半个时辰再回去,若是旁人问起,便称是我的命令。”
“是。”
我咬破手指在左臂膀上写了咒文后,身子便开始轻颤,强忍着五脏六腑的痛意让自己隐去身形,才出了软轿,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朝着门口走去。
这大理寺我来过的次数不少,可今日这里竟寂静得可怕,除却那熟悉的血腥气和霉烂的味道,便在无其他。
“你要如何才能救她?”
在马上便要靠近最里面的牢房时,突然听到了一道略带冷淡的熟悉无比的声音。
我脚步微顿,身形有些不稳,那原本透明的手臂也露出了些许。
“呵呵……有趣,还真是有趣,你……可是在求我?”
我脑海不觉一震,又向前走了一步,便看到了宗政熙那飘然垂落的一抹纤尘不染的衣角。
他背影挺得笔直如松,同平时看不出丝毫不同,只是乐勖脸上那阴鸷的笑容让人看起来莫名害怕。
宗政熙半晌不语,乐勖又开口时问了一遍,他才又道:“无论什么,只要你说。”
我突然莫名心疼起来,乐勖明明是害我二人孩子的仇人,可如今他为了我还要这般,我甚至不敢去想他的心中是怎样的压抑难受。
“呵呵,甚好,那不如你跪下求我,可好?”乐勖微微挑眉看他,满是挑衅。
宗政熙垂落的手紧握成拳,骨结微微泛白,这般条件,他如何能够答应?他是一国之君,万人之上,怎么可以给他人下跪?!
“朕可以杀了你。”他冷冷地开口。
乐勖笑了笑,满面无谓地道:“自然,你是一国之君,随时可以摘了我的脑袋,现在便可以。”他话音一落,竟从袖口中拿出了一把匕首递给宗政熙,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来,杀了我,你同他长得那样像,能死在你的手里,我也是无悔的。”
宗政熙垂眸看了眼他手中的匕首,却并未说什么。
乐勖继续笑道:“你不敢,你不敢杀我,你更不敢拿她的性命去维护你身为上位者可笑的尊严……呵呵……我如今不要其他,你先同我下跪,我再想想要不要救她。”
“你说的话,当真?”
半晌,宗政熙终于开口,可我的心却也瞬间被提了起来。
眼角不禁酸涩,不愿看他这般模样,不愿看他如此压抑受辱的样子。
他该是从前高贵淡漠的,淡淡的疏离,宛如镜花水月,可远观而不能靠近。
“自然。”
乐勖话音一落,我便见到宗政熙方才还笔挺的身影一点点落下来,他伸手轻撩起衣摆,竟真的跪在了他的面前那脏污不堪的地面,跪在了自己的仇人面前。
至高无上的皇帝,原来有一日,也有这般压抑无助的时候。
乐勖疯狂的笑声响了起来,我却强自忍着不落泪,我怕他知道如今我就在这。
“哈哈……你还真是爱她,为了她竟然做到如此,愚蠢!愚蠢至极!”
宗政熙冷眼看他,眼中如墨幽深,却也只字不提他的行径。
可乐勖见他如此不理会自己,笑声竟突然停止了,半蹲下,身子看他,“为何?!为何你们一个两个都要这般?!那个女人到底有什么好?!这世间颜色千万,又何必拘泥于一抹?!”
“因为她是我的妻子。”宗政熙一字一顿地道,精致的面上除了淡漠疏离还有对乐勖的同情。
“她在我心中,如印刻一般,若是她当真不见了,那这世间便再没有颜色,她想看着我们的孩子长大,我不想让她失望。”
忍术的时辰要到了,我也不能再继续多留,只能先行离开。
待回到软轿中的时候,压住心中的情绪又唤了一声‘陈子田’。
“娘娘,您有何吩咐?”
“走吧,回宫。”
“可……”陈子田有些犹豫,我掀开轿帘看他一眼,才又接着道:“听我的。”
陈子田这才点点头,让宫人起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