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不必,我也只是……尽我所能罢了。”
“微臣这便让人送您去休息。”他刚要去去唤管家,门外的小丫鬟便突然进来了,面色惨白,目光在我和杜若之间逡巡一圈后才又忐忑道:“大人……皇……皇上来了。”
我和杜若出去的时候,便见到站在院落中只着了一件素白衣衫的宗政熙,他的身边还站着陈子田。
陈子田幽怨地看了眼我,面上满是责备。
相比我的缓步而进,杜若快步走到了他的面前,下跪请罪,“皇上,微臣领罪,但请皇上莫要责怪娘娘。”
宗政熙并未理会他,反而是看了眼我这一身装扮,才淡淡地开口,“你的夫人如今可平安了?”
“承皇上隆恩庇佑,微臣的妻子平安。”
“如此,卿本就有难言之隐,便罚俸半年以示惩戒吧。”
我心上方才的那块石头总算是能安稳落下来。
杜若和陈子田两人都是十分识趣的,纷纷退下后,便只留我和陈子田二人在这块空地上,连个小丫鬟的人影都是看不到的。
宗政熙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衣服上,目光淡淡,还不等他开口问,我连忙解释,“那个……听杜大人说,我从前便是医女,许久未穿了,再回味一下而已。”
我话音一落,宗政熙便扯起了我宽大的衣袖,“用旁人的衣服回味?还是个男子?嗯?”
完了完了,一见他又变成了这幅模样,我便知道,他定然是怒了。
我连忙上前扯住他的衣袖,摇了两下,可怜兮兮地看他,“我也是想出来看看,我真不是想要逃走,宫里实在太憋闷了,谁想到又能救个人,我欢喜的很。”
宗政熙不置可否。
我观他的模样依旧冷淡,想了想,又同他继续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是有这样的说法吧,我这也是积福之事,皇上便更不能生气了,皇上应当是心怀天下才是!”
宗政熙不着痕迹地将自己的衣袖收回,才道:“去换身衣服。”
“那你不生气了吧?”我仔细观察他的脸色,果真没有方才那般凝重了,终于松了一口气。
“嗯。”他貌似还是有些不情愿的模样。
“好嘞!”我跳了两下,抬腿便走。
杜若府上的女眷衣服也只有他夫人的,旁的便是下人的,我无法,只能先拿她夫人的一件紫色纱裙换上,好在他夫人的身材同我的也差不多,我穿上后也不那么难受。
宗政熙在正厅等我,我去找他时,他正坐在那里,手上拿着茶盏,却也不见他饮用。
他如今虽是一头银发,不仅丝毫不减他的气度,这般看去,竟还多了几分仙气,举手投足之间,流露的都是贵气优雅。
我走到门口,他便见到了我,抬眼望了眼我,唇边露出一抹笑容,“这个颜色,也是不错。”
我平日里都着的是宫装,虽然华美,却总是失了些活泼,我也觉得这般衣服最是舒服了。
“我们要回宫么?”
“你不想回去?”
我思索一番,才又开口道:“也不是不想,只是总是觉得宫中太过憋闷,出来一趟,想多待一会儿便是了。”
“那便是不想。”宗政熙下了个定论。
我不知该不该同他讲自己方才想起来那一件事,只是那已是一些碎片,也与甚意义。
罢了,等再想多一些再说也不迟。
“走吧,我也许久未曾出来了,带你去听戏也权当是为你解闷吧。”宗政熙说着,便主动过来拉我的手,我一听‘听戏’二字,总算是来了精神,连忙起身同他去了。
这回是荟萃楼,唱的是什么《武松打虎》的故事,时机不巧,我并不爱听这般英雄斗禽的事情,便一直是兴致缺缺。
戏文在我耳边荡漾,慢慢变成苍蝇,嗡嗡响了起来,我的眼皮开始打架,不知什么时候竟突然睡着了。
梦里我来到了一片火海,一抹熟悉的青衣人影就在火海之上,只是他已不似从前那般清俊,反而是形容枯槁,容颜苍老。
“你不是说……会和孩子一起陪着我么?”
“你忘了我么?为何将我一人丢在这里?”
“你可是忘记了曾经同我说的话了?!”
接二连三的发问直击内心,我刚要开口同他说话,那火蛇却突然袭上了他的身体,将他燃烧殆尽。
“许若谷!”我惊呼一声,从噩梦中醒来,脸下不是坚硬的桌面,反而是一方柔软冰凉,我微微抬头,正对宗政熙那双幽深双眸。
“怎么,日有所思?”他凉凉地问。
我皱了皱眉,却不知要如何同他说,他握住我腰际的手一紧,才缓缓地开口,“许若谷倒是十分能耐,能让你如此念念不忘,即便是做梦,都要念着他的名字。”
“他救了我,我只是担心他的处境。”我明知自己说这话会惹得他不悦,可却还是忍不住开口。
“你到底……将他送去了哪里,我只是想知道他的安危罢了。”
宗政熙冷冷地看着我,面上仿佛浮了一层冰,半晌才一字一顿地道:“死了。”
“什么?!是你杀了他?!”我终是有些崩不住自己的情绪,厉声问道。
“没错,是我杀了他,如何?”
“为何?!他救了我!你为何要如此……如此赶尽杀绝才肯善罢甘休?!”
我从未想过他会如此狠绝,却忘记了他是一个上位者,一个皇帝。
“他一早便该死了,不是么?”他冷冷一笑,将我放置一侧,起身整理一番自己有些凌乱的衣衫,“你是这北齐唯一的皇后,是后宫唯一的主人,日后朕不想再从你口中听到这个名字,若是不然……”
“如何?!”
“那便只能让你再不开口。”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此时的宗政熙陌生极了,仿佛我从未认识了解他一般,冷漠如冰。
许若谷他真的死了么?怎么会那般容易,我甚至连他一面都还未曾见到。
我心中越发忐忑,方才想到的那支离破碎的画面也在脑海中不断闪过。
“你真当我是你的妻么?若是如此,为何曾经还会那般对我?!”我骤然开口,让宗政熙一惊,他上前一把捉住我的肩膀,“你想起什么了?”
“莫要碰我!”我冷冷地开口,头又如针扎一般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