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脚步有些踉跄了,我却看得湿了眼眶,不敢上前。
公主是可怜的,他亦是可怜的,都是为了自己不爱之人付出,到最终却输得一无所有。
营帐的布帘被人掀起,一抹如冰霜雪色的身影行至我的身前,将我抱在怀里,我紧紧抓着他的的衣襟,“老单于可会将他杀了?”
“不会,有公主在。”
“可是……公主已经吐出毒蛊,失了摄魂术,还会为他说话么?”
宗政熙点点头,冰凉的唇落在了我的额头上,安慰道:“倘若公主真心爱他,自然是看不得他走入绝境的。”
我点点头,宗政熙伸手替我抹去了泪水,将我的脸抬起后才道:“莫要再伤心自责,他们日后会好的。”
“嗯。”
我和宗政熙又在匈奴待了几日,却也不曾听酷烈单于想要处置无羲的消息,我这才放心些许。
我们几人临行之前,又见了无羲一面。
他去了人皮面具,虽看着老气了些许,可是气度同从前一般无二,倒是让人敬佩。
他的目光落在宗政熙的身上,淡淡一笑,道:“陛下还真是好心计,接二连三的计谋,将这事情全数引出,陈子田那日怕也是故意被我打伤吧?”
宗政熙不置可否。
“如你一般的人,不做天下之主,倒是真的找不到合适之人了。”他半讽道。
宗政熙坐过去径自为自己斟了杯酒,才淡淡地开口,“倘若你想同朕博弈,也无不可,朕倒是有几分期待你这对手。”
“呵呵……对手?”无羲自嘲一笑,“我是不配的。”他紧紧盯着宗政熙的双眸,一字一顿地开口道:“因为我没有陛下的心狠手辣,没有您的至死方休,更没有您的城府在胸。您这一生,唯一不能算的便是你自己的‘情’了吧?可是那又如何,她还是逃不出你的手心。”
我垂下眼眸,听到这话却也不知是喜是悲。
他说的是了,我这一生如何能逃得他手,怕是天涯海角刀山火海,也是无用。
“你明知我争不过你,即便是这连绵的战事,我也不是你的对手,你来这一趟,也并非想要杀我,你只是想要她想起你,如今你的目的答到了,我也因为心中之愧再也出不了这里,你如今可是满意?”
无羲说着,仰头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原本想要同你对酌的,只可惜已没了时机。”他放下酒杯,便已起身拉过我,唇边勾勒出一抹完美的笑容来,“如此,便后会无期了。”
我原本想要回头再看他一眼,可宗政熙的手紧紧握着我的,传来的凉意也让我心惊。
无羲,安云庭,甚至是萧连珏,我遇见的这许多人,他总是有办法让我对他们不见不念,心中只余他一人的。
如此这般执拗专横地爱,我亦不知是喜是悲。
查奇和乌亚知道我们回来的消息后,自然是十分震惊的,尤其是查奇,若是他不傻,便应已料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处了。
进了西域境内后,姑师亲自出城迎接我三人,驻扎的军队更是高呼万岁。
看姑师王眼中那复杂痛苦的神色,我便觉得有些好笑,查奇鲁莽,更是后悔莫及。
这回西域之行之前,我还一直在想为何宗政熙只着了三千人跟随,如今想来便觉得可笑了,三千人也不过是个排场罢了。
若是真一行几人,一来孤师王不信,二来实在有失体面。
听闻姑师王将乌亚公主许配给了一位西域的勇士,我们也有幸能在这看上一看西域的婚俗礼仪。
只不过宗政熙见到这般快乐的情景也总是要叹息一番的,我自然知道他在喟叹什么,只是一笑置之罢了。
一月后
大军行至北齐王城,一路舟车劳顿,我走两步便觉得腰酸腿疼。
宗政熙也不顾他人眼光,十分体贴地为我捏起了肩膀,身后的老臣和史官看了,猛地咳嗽起来,宗政熙手上的动作一顿,侧头看了两人一眼,才淡淡道:“两位爱卿怕是换季染了风寒,陈子田,着几人往两位爱卿府上各送两斤枇杷膏。”
两斤?!
我差点便笑出了声,侧头看着宗政熙,他却仍一本正经的模样。
那小宫女见我二人回来,兴冲冲地行礼后,便让乳母把小包子抱了出来。
才多久不见,这孩子的眉眼便更开阔了一些,宗政熙伸手轻触了下他的小脸,他竟咿咿呀呀地笑了起来,“小逸,你看,他的眼睛像你。”
是了,这孩子除却眼睛像我,其他便更多像他了,平安则是多处像我,只一双凤眼同他一般,还真是分的均匀。
“我们还要有个女儿才好,这般才是儿女双全。”宗政熙一双凤眸中也荡漾出先笑容来,如今真的是不必担忧什么了,一张脸也不似从前那般清瘦。
“想得倒是美?为何不是你来生?!”我瞪了他一眼,抱起孩子便往宫里走,宗政熙自然是怕了,连忙上前,“不生,小逸不想,那便不生了。”
“这还差不多。”我笑着看了眼包子,继续道:“不知他们两个日后谁会继承这江山,我总是怕平安……”
我话音一落,平安的声音便从门外传来,我豁然转头,只见他已匆匆地朝我跑来,一一下扑进我的怀里,身后的阿禾也是泪目盈眶。
“娘亲。”平安轻轻唤了我一声,又侧头看了眼宗政熙,不情不愿地开口,“父君。”
我面色一僵,这都过了这许久了,平安还是不能接受宗政熙,这也是我方才一直担忧的原因。
平安年龄虽长,可总是不能解开心中的结,我担忧他日后性格乖戾,并非是皇位的好人选。
宗政熙的面色也是淡淡的,这一对父子总是叫人这般揪心。
宗政熙只问了平安一些学术之事,便因前朝政事匆匆离开了,我有些无奈地叹息一声,才蹲下,身对平安道:“你父君是在意你的,你如此冷淡,实在让他伤心。”
平安眼眸微垂,盯着自己的脚尖不说话,还是阿禾过来同我解释,“娘娘,我自会好生同平安说的,您便放心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