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没有休息,脑子开始嗡嗡作响,我晃了晃头,强忍着头晕为刮骨刀消毒。
躺在床上的安云庭如今面色苍白如纸,我轻轻撸起他的裤管,那右腿处的溃烂夹着鲜血看着有些触目惊心。
我只在上面撒了些药粉,那安云庭便疼得呻,吟起来。
“小逸……”他微阖眼眸,喃喃地念着我的名字。
我握住了他的手,凑近他的耳边问道:“莫怕,我定会治好你。”
他摇摇头,虚虚一笑,哑声道:“我自然是不怕的……你来了,便好。”
我拿给他一根手指长的木棍,有些担忧地道:“麻沸散有些毒性,我不敢给你用,你便先拿这个忍一忍,可好?”
他点点头,依着我的话便咬住了那根木棍。
我深吸口气,这才将一边的刮骨刀拿了起来,朝他的伤口割去。一刀下去,血肉模糊处被挖起,安云庭双目圆睁,额间冷汗淋漓,上身也直直地崩起。
我的手开始颤抖个不停,再不知从何处下手,汗水顺着额角滑轮,我连忙唤来芳华让她帮我打下手。
脑中眩晕又一波袭来,我强睁双眸,挖最后一刀时,安云庭已在无力气挣,晕了过去。
我垂眼看了看自己白衣上的血迹,只觉得眼花缭乱,快速地为他上药包扎后,才总算松了一口气。
“大人……”芳华有些担忧地看着我,连忙为我擦去脸上血迹。
我朝她虚虚一笑,推开了她的手,“帮我照看好他。”
她应了一声,便拧着湿绢去为他擦汗,我踉跄往前走,推开门的一瞬,光透进来,刺得我眼晕,脑海空白一片,只觉得瞬间头重脚轻,便直直地朝后倒去,身后之人在吼着什么我也不记得了。
“大人委实是忧心过度,更何况如今还……唉……”
重重地叹息声传入耳中,我缓缓睁开眼,冒霖看我醒来,连忙过来扶我,“大人,你可还觉得哪里难受?”
“我躺了多久?安云庭可有好些?”我揉了揉额头,一开口声音已是无比沙哑。
“安公子醒了两次,芳华为他换过药后,人也看着精神了许多,大人已昏了差不多一日多了,如今已又要到了黄昏……”
她看着我的时候,眼神有些闪躲,她一贯是藏不住事情的性子,如此这般,定然是有事瞒我。
我皱了皱眉,一把握住她的胳膊,“怎么了?”
“我……我去给您拿药。”她支支吾吾便要起身,我眯了眯眼,紧紧揪着手下的被子,冷声道:“冒霖!站住。”
她的背影一顿,我这才踉跄起身,赤脚走到她的身边一把将她拉转过来,紧紧盯着她的眸子,“说。”
“大人……”她为难地看着我,眉头已紧紧地拧了起来。
“你不说,我迟早也会知道。”我淡淡地说着,一把扯下她衣襟上的玉牌,冷眼看她,“可这右护法,你也不必做了。”
“您有孕了。”
“你说……什么?!”心间一颤,本想扯住她的手去问清楚,可手却颤得连抬起的力气都没有。
她望着我的眼睛,又一字一顿地道:“你有孕了,医侍他不会错。”
脑海紧绷的弦仿佛断了一般,分不清是喜是忧。
退回到方才的床边坐下,脑海中蓦地出现那段时日同宗政熙耳磨斯鬓的场景,心中的结才打开。轻轻地抚上了小腹,一时之间竟有些百感交集。
冒霖屏退了医侍,面色发紧,“大人,这孩子要不得……”
我手上动作微微一顿,“为什么?”
“因为您是祭司大人,您有责任……”
我轻轻地笑了一声,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
“冒霖,你一直喜欢修竹,是么?”
冒霖并未想到我会这般问,脸瞬间便红透了,动了动唇,却又不知还怎样和我反驳。
如此纠结了半晌,才对我道:“无月宫的宫规向来如此,不能改变。”
我唇角微勾,顿时觉得这一幕莫名地讽刺,“从来如此便是对的么?存天理灭人欲甚至修习驻颜术只为将自己活成神?可到头来呢?先祭司那般卓越,最终不也爱上了凌落,化成了一堆白骨?!”
“先祭司是动了禁术所以才遭内力反噬!”她面红耳赤,同我据理力争。
“呵呵……是么?可你又知道他离别之前同我说了什么?子非鱼,安知鱼之苦,先祭司生前便是背了太多责任,所以才放弃了自己一生挚爱,你跟在他身边那样久,又怎会看不出他何时最快乐?又何时最痛苦?”
冒霖面色苍白,半个字也说不出,我又接着道:“我知道医侍是你的人,平安如今生死未卜,我已足够忧心,我只求你……这孩子,我一定要留下。”
她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面色痛苦纠结,我二人对峙了半晌,她才终于重重点头,“好。”
“谢谢你,冒霖。”我朝她淡淡一笑,对她招手,“过来,我还要吩咐你一些事情。”
冒霖抿着蠢,神色还是有些别扭。
等了半天,她才慢腾腾地过来,只是目光缺落在我的小腹上,呆呆地道:“您这里,十个月后真的会有一个婴孩么?”
“自然。”我握住她的手,轻声贴着她的耳朵说了一句,她听后,脸变得比方才还要红,连忙摇头,一脸严肃,“不行。”
我有些无奈,可心里又开始担心平安来,“对了,你可能查查无羲?我得再见他一面,平安还在他手上。”
“大人,此人极是危险,若非做好完全准备,还是莫要轻举妄动得好。”
我点点头。
冒霖又同我说了一些宫中之事才离开,临走之前欲言又止的一副样子。
到了门口才下定决心一般问道:“大人,您生下这孩子,不怕他再来抢么?”
宗政熙?如何不怕呢,只是……心中不想承认,可每次看到他时,却又总盼着时间能过得慢些,我也恨着自己这般模样,只是,总是要忍不住的。
“怕,可我更不想失了这个孩子。”我淡淡地开口,目落远处,这孩子来得太过突然,如今我也只盼着两个孩子平安长大,便没有其他了。
这一晚睡得有些忐忑,夜半十分,外面却蓦地传来奇怪的动静,我唤了两声芳华,却也不见她过来,便连忙起身开门去看。
今夜风有些大,树枝摇晃得厉害,我环视一周,便见到不远处的两名白衣教徒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