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头，果然是母亲来了，她的头发散乱着，衣服也皱着，一点都没有平日里的整洁和讲究。
她甚至直接扑倒在沈瑟的身上，毫不掩饰地哭泣着。
沈瑟被吓坏了，她有些怯怯地看向周围的亲戚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后来她跟着沈妈妈回了家，路上有人想数落她几句，都被沈妈妈打断了。
她被紧紧地箍着肩膀，有些痛，可她却说不出什么，只是沉默地向前走着。
到家之后，沈瑟还以为会招来一顿责骂，毕竟她这么晚不回家，肯定让妈妈担心了，挨骂也是应该的。
但沈妈妈没有骂她，只是替她换下了满是泥污的衣服，然后带着她去到水池边，帮她洗去手上脸上和头发上的污迹。
这个时候，沈瑟终于鼓足了勇气，决定为自己的晚归解释一下：“妈，我这次好像考砸了……”
沈妈妈应了一声，没说话，沈瑟只能听到她有些沉重的呼吸声。
之后谁也没再提这件事。
几天后，成绩下发下来，果然，一团糟，连老师都忍不住皱眉头，说以她的水平怎么会发挥成这个样子，她可是重点高中的苗子，临近中考了可不能有丝毫的松懈。
班主任甚至在开家长会的时候特地留下了沈妈妈，跟她说明了这件事的严重性。
能考上重点高中才能考上好大学，这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沈瑟平日里从来不需要老师们担心的，可成绩突然出现了这么大的起伏，真是不正常，做家长的要好好地督促和疏导。
沈瑟再看那几张卷子，上面的绝大多数题目她都会做，只不过考试的时候脑袋太不清醒了，要是再给她一次机会，结果肯定会不一样。
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沈瑟抱着母亲的腰，在她的背后小声地保证道：“妈，下次我一定能考好。”
沈妈妈在老师办公室的时候大多时候是沉默的，现在也是，听到沈瑟的话，她才答了一句：“我相信。”
后来沈瑟果然没再发挥失常过，她顺利地考上了县里的重点高中，几年后又顺利上了重点大学，从此走出了小镇，走出了德城，成为了让人艳羡的“别人家的孩子”。
而沈妈妈，从此之后，在漫长的岁月里，再没听说有什么良缘。
她勤勤恳恳地工作，安安稳稳地生活，十几年的生活波澜不惊，平凡又悠然。
没人从她那里听到一句抱怨，也没人知道她心里有没有遗憾。
沈瑟一度拒绝去想这些事，这就像是一种自我保护意识，因为知道这些事情想起来会心痛，所以宁愿不去触碰。
可时至今日，等她也做了母亲之后，她终于能慢慢体会到，母亲这两个字究竟意味着什么。
“妈，你是不是为了我……才一直没有再结婚的？”沈瑟将十几年前就该问出的话，选择在这个时候问了出来。
沈妈妈像是早就预料到她要说什么一般，轻声回答道：“你怎么会这么想，跟你没有关系，是我自己这么选的。”
沈瑟摇了摇头，她不相信，也不能原谅自己。
因为早些年闲聊的时候，婶子告诉她，那年她摔倒在池塘边，沈妈妈以为她是想不开，差点吓晕过去，后来再有人说媒，沈妈妈都听也不听直接给拒绝了。
沈瑟从那时就知道，就是自己耽误了母亲，原本后者的生活应该能过得更好、更幸福的，都是因为她，一切才变得如此平庸。
“我都知道，那个时候我年纪小，不懂事，让你伤了心。但是我真的希望能有个人好好照顾你，起码能陪你说说话。”
沈瑟慢慢地坐起了身，她看向沈妈妈的时候，眼里已经有了泪。
沈妈妈不知道她怎么会突然如此，明明之前都好好的，为什么非要在这件事上耿耿于怀。
事情都过去了很多年了，别说她一开始就没有这个心思，就算是有过，这么久了，也早就淡了。
她摸了摸沈瑟的脸颊，用比方才还要温柔的语气说道：“瑟瑟，妈这一辈子一点都不觉得遗憾，遇到了你爸爸，又生了你，我已经觉得很圆满了。可能以前我没跟你说过这些，所以你会有些误解，但这是我的真心话，一点都没有骗你。”
沈瑟吸了吸鼻子，反握住了沈妈妈的手背：“就算以前不想，现在也可以考虑一下嘛。要是遇到合适的，也不要拒绝，好不好？”
沈妈妈这时觉得有些好笑了：“哪有什么合适的，在老家都是那些亲戚朋友，又见不到别人，净瞎说。”
“谁说见不到别人的，你今天就见到啦。”
“今天？”沈妈妈一顿，很快反应过来了。
沈瑟凑到她面前，将她心中所想说了出来：“就是费律师啊。”
沈妈妈的目光略微闪烁了一下，但很快就镇定下来，佯怒地拧了一下沈瑟的鼻子：“都让你别瞎说了，年纪不大，倒习惯编排长辈了。”
“我才没有编排你们的，我是真的觉得你们还挺合适的。我跟你说过的，费律师平时很照顾我的，有的时候我在想，要是爸爸还在世，应该会特别像他。”
沈妈妈慢慢放下了手，想到了沈瑟的父亲，她的心里也有些涩痛。
即便是过去了这么久，她还是没办法适应那个人全然的离去，心里的某个地方也一直为他保留着。
在女儿的心里也是如此吧，否则不会想象着从某个人的身上能看到父亲的影子。
沈妈妈爱怜地将沈瑟揽到怀里，就像是她还小的时候抱着她一样，抱着抱着，就这么大了。
“你就不要替我操心了，光是你自己的工作和生活就有的忙了。有些事也没办法强求的，不要浪费时间想那些不可能的了。”
沈瑟偎了偎，对沈妈妈的回答并没觉得有多失望，相反，她在心里愈发坚定了一个想法，那就是尽她所能，让母亲的后半生过得更幸福自在。
无论是想找个伴也好，还是自己继续过也罢，给她所有她想要的，去掉所有不开心的。
就像母亲曾经为她做的一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