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穆玄的沉默，气氛也变得安静下来。
对这样一个境况，宋成岭在考虑要不要说些话来打破尴尬，毕竟今天来不是两个人对着发呆的，有些事，他还是想问个清楚。
不过在他开口之前，穆玄的手机先响了。
不知道来电的人是谁，总之穆玄只看了一眼便挂断了，然后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有种“眼不见为净”的架势。
宋成岭虽觉得奇怪，但他似乎没有什么立场过问。
紧接着，电话又响了。
宋成岭便说：“说不定有什么急事，接一下吧。”
穆玄看了他一眼，脸色有些难看，但最终还是依他所说，拿起了手机。
电话刚一接通，还没等穆玄应声，那边的人气怒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哪怕是坐在对面的宋成岭，也将这些话听了个清楚。
“混蛋！你究竟要丢我的脸到什么时候？！”说话的人声音浑厚，若是和言善语，肯定是悦耳动听的，而如像现在这般恶言相向，伤害性也是加倍的。
只见穆玄低下了头，额前的头发挡住了他的目光，不晓得他此刻心里在想些什么。
而那边的怒骂还没有结束，紧接着又是一句：“要是再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以后就不准回这个家，不然我就打断你的腿，当做再也没有你这个儿子！”
穆玄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应，他的头也始终低垂着，就好像做错事被训骂的小孩子。
宋成岭在一旁，听着这些话，看到穆玄的反应，他想了想，接着站起身，像是要暂时离开。
但一直沉默的穆玄察觉到他的动作之后，竟像是猛然清醒过来似的，高声应道：“我知道了！我不会再回去碍您的眼的，您放心吧！”
然后他狠狠地挂了电话，似是终于将心中的不满和怨愤发泄出来似的。
他紧接着站起身，看着宋成岭的目光中有羞愧，也有无可奈何：“对不起，让你看笑话了，我不会再接电话了，你别走行吗？”
原来他以为自己要离开，宋成岭平静地告诉他：“我去趟洗手间。”
“哦……哦，好的。”穆玄更不好意思了，有些窘迫地撇开了头。
宋成岭暂且离开的这段时间，穆玄正好借机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
虽然他之前已经跟宋成岭简单说过自己的家庭关系，但他没想到会展现出这么糟糕的一面。
打电话来的父亲二话不说就是一通劈头盖脸的责骂，连一点情分都不讲，而大多数人会下意识地认为是孩子做的不好，才让父母如此失望。
可实际上，他觉得最错的事情，是降生在这个家庭里。
因为有这样一个精英倍出、循规蹈矩的家族，所以他才显得格格不入，他曾经想尽力地融入，可到头来却发现自己永远也无法成为父亲希望的那种孩子。
他长得漂亮，父亲会嫌他没有男子汉气概。他读书成绩不好，得到各方的施压，父辈祖辈，还有与他平辈的亲戚们都出身名校，各种光环傍身，他呢，勉强读下了大学，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在学术的道路上走的更远了。
当然，最让人诟病的，还是他的感情取向，他不喜欢女生，从高中开始他就发现了，在经历了多年的自我折磨之后，他决定放过自己，鼓足勇气跟家人坦白，不求他们的支持，只希望他们能够谅解。
当时的他还是太天真了，天真到以为血浓于水是国人骨子里的本能，也许在普通的家庭里的确如此，但在穆家，尊严和面子是大于一切的，他们不允许任何人抹黑家族，任何离经叛道的存在，不管是谁，都将被彻底驱逐。
其实那个时候他就已经被父亲抛弃了，在经历了几次鞭打之后，他还是没办法更改自己的立场，于是父亲对他彻底失望，明言以后不准他打着穆家的旗号行事，不准为人留下把柄，要真是损害到了家族利益，绝对不会放过他。
后来还是母亲心疼他，多番斡旋之后，才让他得以重新踏入家门，可自那之后，父亲便将他当做一个透明人，哪怕面对面正对着，也当做他不存在。
时间就这么过了两年，到了今天，他接到了父亲主动打来的电话，可听到的第一句就是怒骂，哪还有半点父子之情。
偏偏这还让宋成岭听了去，在他的心里，肯定把自己更加当成怪物了。
穆玄搓了搓脸颊，让自己的肌肉不要那么僵硬，待会儿宋成岭回来，他还得笑开呢，不然气氛会更尴尬的。
不远处的宋成岭站定住，看着穆玄不停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不停地练习笑容的弧度，心情不知怎的，也跟着沉了下来。
过了会儿，他迈开步子，回到了座位前。
穆玄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饭菜还热着，你再吃一点吧，时间还早呢。”
“不用了，已经吃饱了。”宋成岭淡淡地说，“我有话要跟你说。”
穆玄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然地摩挲着膝盖，宋成岭要说什么，他大概是能猜到的。
他能不能阻止他不要说呢？如果可以的话，他真希望方才和谐静谧的气氛能持续的时间长一点。
只不过逃避总归不是办法，哪怕再不情愿，他也只能露出苦笑，说道：“那……你说吧。”
宋成岭先喝了口水，才不急不缓地开口：“你的过分热情，对我来说是种困扰，你明白吗？”
穆玄的掌心已经出汗了，他有些不敢去看宋成岭，因为怕他说出这种话的同时，还用厌恶的目光看着他，那会让他的更无法忍受的。
“嗯……”他低低应道。
“所以，”宋成岭说出了今天的来意，也是这场对话的正题，“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可以像正常的朋友相处。不用过分热情，也不会冷漠以对，你的意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