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是煎熬,可死又死不了。
苏言在医院待着,如同坐牢。
当一个人连自己的生死都无法决定,真的是悲哀到了极点。
她每日昏昏沉沉,无所事事,精神越来越差。
不过数日,她已经瘦得不成人形。
慕子初偶尔会来看她,每次都跟没事人一样独自说说笑笑,也不在意她的漠然。
苏言清醒的时候总觉得慕子初肯定在酝酿一个巨大的阴谋。
她心有不安,可无能为力。
现在只要她走出这间病房,看守她的人就会立马给慕子初报告。
她成了笼中鸟,再也飞不出去。
她不知道前线的战况如何,也不知道时局如何,更不知道陆兆北如何。
那种对外界的一切都浑然不知的感觉实在是太差了。
她觉得自己与世隔绝,成了个废人。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过着,直到有一日,苏言刚刚吃了药睡着,忽然就被一声巨响惊醒。
她睁开眼,那种震感就越来越强烈了。
天花板上的灯都在摇晃。
苏言下床,好不容易扶着墙走到了门口,就看到仓皇逃窜的人,有医生、有护士、有病人、也有家属。
她抓住离她最近的一位护士,“发生什么事了?”
“打仗了!孙大帅的人打到咱们海城了,刚才的轰鸣声就是大炮的声音,赶紧跑吧!再不跑就没命了。”
苏言还想再打听点什么,那护士已经急不可耐地甩开了她,逃命去了。
她知道,教会医院修建了防空洞,所有人现在的都想到防空洞里躲着。
苏言靠在门边,盯着不断摇晃的灯,听着耳畔那些惊慌失措的尖叫声,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好。
这场战争,就像一缕阳光照进了她干涸颓败的心湖。
她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她加入了逃窜的人群。
她要去找陆兆北。
这种马上就要见到他的欲望就像疯长的藤蔓,一旦在心底滋生,就再也控制不了。
生死关头,她才知道她的心还没死,还为一个名字热烈地跳动着。
那个名字就是——陆兆北。
人们常说,你生死关头最想见的人一定是你最割舍不下的人,要么就是你的爱人、要么就是你最亏欠的人。
她脑海中浮现的是陆兆北。
也是直到这一刻,她才清醒地认识到,她对他,至始至终不能忘情。
哪怕隔着人命,哪怕他恩将仇报,哪怕他数次站在她的对立面想弄死她,她的心里仍是念着他。
大抵是她苏言的心上已经打上了陆兆北的烙印。
这辈子都摆脱不了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觉得欣喜异常。
跑出去她才发现,下雪了。
不知何时,悄然又到了冬季。
那是她与陆兆北初识的季节。
不知名地,她从小就对冬季有格外的好感。
她踏着厚重的雪,艰难地朝着医院大门跑去,和那些从外涌入想挤进防空洞的人格格不入。
攸然从侧面伸出一双手,圈住她的腰,将她带入怀抱。
尖叫声已经抵达了喉咙,却在抬头看到这人的面容时压了回去。
“南烛哥哥?”
陆兆北圈着他,带着她离开。
全程,苏言一句话没说,像最听话的宠物待在主人的怀里。
她想,如果能这样待在他的怀里一辈子,那她宁愿做一个宠物。
陆兆北将她带到了陆记纺织厂的防空洞。
安置好苏言后,陆兆北又跑了出去,苏言想追却没有追上。
她怕和他错过,只好待在洞口,等他。
这防空洞里,有许多人都是陆记的员工。
他们见苏言一直盯着洞口,不愿意挪动分毫,就好心劝她:“这位小姐,您放心吧!陆老板是顶好的人,老天爷会保佑他。”
苏言点头,扫视了一周,忽然问:“陆太太呢?”
“不知道。战争刚打响我们就被陆老板送到这儿了,没人见过陆太太。”
“我见到了。我…我看到陆太太拿着老板办公室的保险箱跑了。”有个年轻的小姑娘开口,她胸前还别着陆记的员工名牌。
“天啊,不会吧!难道这就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怪不得陆太太每次来找陆总,陆总都不待见她。真没想到她是这种人,就连我们都誓死和陆记共存亡,她作为老板娘,居然偷了钱自己跑路?怎么会有这种人啊!?”
……
苏言的心一抽一抽的。
心上沉寂已久的裂痕又开始隐隐作痛。
有些不敢相信的猜想渐渐浮上心头。
她紧张地连脚指头都绷紧了。
难道,他从来没有爱过小凤凰?难道,他从以前到现在,爱的人都是她?
只是这么想着,苏言的心就揪成了一团?
如果这是真的,那…那个男人啊…究竟有多爱她,才会在认定她是害他陆家灭门的凶手的情况下,还要到医院去寻她,将她送到安全的地方?
如果这是真的,那他当真是爱惨了他。
他哪里是巴不得她死,他是舍不得她死啊!!!
苏言再也按捺不住,不顾周围人的劝阻,跑出了防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