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以他那个倔强如牛的性子,就算是朕让你同他去说,也不见得会说得通。”皇帝有些不耐烦地挥挥手,凌辰烨的这件事情困扰了他这两日,逼着他连早朝都不去了。不论是谁在他面前提起都令他很是不悦。
“父皇,儿臣只想为父皇分忧,还请父皇明示儿臣,究竟应该怎么做?”凌冠轩一本正经地对皇帝说道。
听完凌冠轩这句肺腑之言,皇帝的脸色稍稍缓和了,面露微醺的喜色,然后说道:“还是我儿轩儿最疼你的父皇。朕没有看错你,你是最得朕心的好儿子。”
凌冠轩缓缓地舒出一口气,心中欢喜:这一次他又读对了父皇的心思。稍稍抬头,便看到父皇那双浑浊的眸子正盯着自己,看那样子似乎是要委以重任,他不由得竖起了耳朵,绷紧了心弦去听父皇的安排。
“刑部牢房里,现在关押着一位非常重要的人物。你五皇哥凌辰烨之所以能在朕的面前铁了心要翻案,所仰仗的,是他生擒回来的西蛮王。若是这重要的人物没有了······如你之前所言,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所有的证据都发生了变化。如果有人要把白的说成是黑的,朕绝不会轻饶。”皇帝拉长的语调意有所指,言词之下的意思已经说得很明确了。
他要他的儿子成为他手中的一把利刃,为他铲除眼前所有不合时宜的人或事。剩下的所谓证据,便构不成威胁。
“儿臣明白了,儿臣定不会辜负父皇所托!”凌冠轩大彻大悟般地点了点头,随后坚声地表明了决心。
从父皇的养心殿中走出来,凌冠轩对着自己的亲信奴才如此这般说了一通之后,那亲信便立刻弓着身子退下去了。
刑部牢房中,幽暗的火光跃动着,近如星远如点,闪耀着。
西蛮王将头依靠在灰暗的墙面上,眸光暗淡,一脸灰败。成王败寇,他已经输得一塌糊涂。迎接他的可能只是死亡或者无穷无尽的牢狱生活。
一阵脚步声响了起来。
而他毫无察觉般地躺在地上,对来人是谁全然不关心,心如死灰。任何人和事都激不起心中的涟漪。
“西蛮王,别来无恙。”一个特意压着嗓子的低沉声音响了起来,话尾中张扬着兴奋的语调。
西蛮王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宛如一具僵硬的尸体。
“堂堂的大王竟然如此死气沉沉,看来西蛮亡国之日已经不远了。”
听到这样嚣张挑衅的话语,西蛮王轻轻地转过头,看着牢房外面那个一身金黄色衣袍的凌冠轩,“你就是大楚太子?是你们皇帝使你来的?”
“我父皇确实让我过来看看你。另外我父皇想要跟你做一笔交易。”
“哼,回去告诉他,就算我沦为了阶下囚,我跟你们大楚皇帝也没什么好说的。要滚快滚,别再这里碍我的眼睛。”西蛮王淬了一口浑浊的黄痰,吐在了凌冠轩的脚边。他知道他要做的事是什么,之所以心甘情愿地成为证人,佐证当年的颜府一案,就是要让这大楚不得安定。
“西蛮王千万不要急着赶人,本宫另外有要事同你说。相信你肯定会感兴趣。”凌冠轩自信满满地说道。
驿站,颜清歌坐在桌子旁边,深思悠悠。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我是胡如依,我有要事同你说。”
颜清歌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自从她自揭身份之后,和胡如依的关系似乎变得有些微妙,那次雀水之危胡如依奋不顾身舍命相救,让她觉着两人的情谊确实仍旧如同从前那样深厚。只是当两人四目相对时,彼此不免有些尴尬。
因为毕竟隐瞒自己的身份在先,所以颜清歌对胡如依是有些歉疚的。而胡如依,因为自家父亲同颜家那层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心底里自然是另一番还没说破的计较了。
颜清歌仰头冲着门口的方向喊了一声道,“推门进来吧。”
“咯吱”一声,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胡如依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向颜清歌的面上带着一丝笑意,然后问道,“听闻今日你去了宫中,一切可都还顺利?”
“前路漫漫,还需努力。”颜清歌不悲不喜,面色平和地说了一句,“当年颜府的事情,是圣上亲自裁决的,如今要是想翻案,就相当于逼皇帝在众人面前亲口承认他的错误,若你是他,你会这样做吗?”
胡如依摇了摇头,然后道:“自古帝王,或多或少都有专横性情,所谓君子为天。就算是他错了,让他认错绝非易事。”
“如依,我发现你确实成稳了不少,办事也不像从前那么冲动了。”听完胡如依的话,颜清歌的眸光中闪过一丝欣慰的神情。
“敢情你一直拿我当小孩子?”胡如依双手叉着腰,似是有些生气的模样。
“你不是小孩子,是个小大人。”颜清歌脸上的笑意加深了几分,一本正经地开起玩笑来。
“你明明同我一般年龄。”胡如依坚定地申明了这一点,“你比我能干我也认了。然而你却,成熟稳重思虑周全得令人心疼。”最后这一句越往下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声音像是被她吞进去了。
颜清歌轻轻地摇了摇头:“其实如今,我们两人的境况差不多。想来是老天注定要让你我成长起来然后相依为命。我之前对你有所隐瞒,还希望你不要见怪。”
“我知道,佑安是个一不小心就会令人命丧黄泉的地方,你隐瞒身份也是迫不得已,我心中没有丝毫芥蒂。”
“今日,除了致歉,我还要向你道谢,因为你那不顾性命地相救。”颜清歌真诚地说道。自胡如依醒过来之后,她还没有正式地同她道过谢。
“不用谢。我救你,是另有原因的。”胡如依从衣襟里拿出了一张白色的纸,正是她父亲临死之前留给她的那张手笔遗书。“你看了这个之后就会明白了。”
颜清歌伸手接过胡如依递给她的纸笺,轻轻的纸条捏在她的手中竟然让她感觉有一点沉重。只要是跟颜府扯上关联的东西,有什么是不沉重的呢?她慢慢地打开了纸笺,纸上的墨迹不算陈旧,定是一直都被人妥善保管着。
她的目光扫过一行又一行的字迹,信上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曾经出现在她的猜测中。只是比她的猜想要更加具体和细致。
胡瑜口述了当年的事情是如何发生的,他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做了些什么,事无巨细,一一说了出来。颜清歌的眼前仿佛出现了当年的一幕幕,那些肮脏如阴沟臭水的令人恶心的勾当,令她握着纸笺的手不停地颤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