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脸色一直是凝重的，眸光紧紧地黏在那张白纸的上面，像是一只张着数条长腿的蜘蛛，行走在它自己编织的千丝万缕的蜘蛛网上面。
他心中许是在惦念这封信的份量，也许是在思考，怎么迂回地将这封信轻描淡写地揭过去。颜清歌揣摩了一下皇帝的神情，随后她的眸光轻轻地落在那封信的上面，这封信上的每一个字她都看过了。信上所述，字字句句皆为胡瑜的亲身经历。然而他对颜咏刚被冤枉一事，也始终不过是猜测。
即便是基于已经发生的事实上所作的猜测，终归是没有多大说服力的。
又要白白浪费了这一步棋吗？颜清歌不由得在心中低声叹息了一句。
“嗯，”皇帝读完了信之后，喉中发出了一声轻哼声，“信之所言，言之凿凿，却只是推测，没有实证。”
不痛不痒的一句话就要将一封绝笔信，上面的内容蜻蜓点水地揭过，颜清歌开始相信，这位皇帝，根本就不想为她颜府的事情翻案。
“父皇，儿臣还有一人，可以作为人证。”凌辰烨忽然开口说道，面上呈现出一派喜色，仿佛这是他刚刚想出来的，“此次先行出征边境的尹豪将军，也正是在颜咏刚将军死后，接替其将军之位的尹豪将军。”
颜清歌眉目不动，眼神却轻飘飘地往凌辰烨那处一扫。这一战，凌辰烨考虑得很是周全。连尹豪都被他揪出来了，简直就是出乎她的意料。
不知道他还留有什么后手……
突然非常期待。
“说到此人……那尹豪不是同你一起出征打了这场胜战吗？为何没有在今日没有在庆功宴的大殿上接受朕的嘉奖？”皇帝寒声地说道，目光冰冷，他从未曾像此刻这样，如此地希望自己从没有生过这个儿子。
“回禀陛下，尹豪在战场上不听从主帅的调遣，擅自行动，被儿臣关押了起来。”凌辰烨镇定地答道。
“不听从主帅调遣？朕怎么听说，是你不顾大好的战机，为了一己私欲，命令全军后退十里。尹豪为了整个大楚军队，不得不趁机替你斩断那些不该有的妄念情丝。”
皇帝说道“一己私欲”四个字的时候，冰冷的目光是望向颜清歌的。那个眼神，是看死人一般的眼神。
颜清歌无所畏惧，迎上对方的目光，唇边弯起了一丝轻蔑的弧度。在皇帝眼中，她颜清歌早就应该随着颜府一道覆没了，而非在两年后的今天，勾结了一个外邦太子，更是协同了他的好儿子，一同在这庆功宴上令他进退两难。
可她就是要好好地活在他的眼皮底下，逼着他将颜府的清白一点一点地还回来。
“父皇，您误会了。那只是儿臣和百里太子共同设下的一个计谋，为的就是让西蛮王对我们楚军掉以轻心，以便让我们楚军在之后的战争中一击即中，令他们再无还手之力。”凌辰烨微微转头，对着百里玉奚展开一个友好的笑容，然后说道，“百里太子，你说是不是？”
百里玉奚往旁走了两步，身姿飘逸，翩翩然道：“诚如五皇子所言，这确实是我们早就设计好的，一个诱敌入深的计划。”
“嗯，”皇帝又发出一声冷哼，战场上的事情，若非亲眼所见确实是难以争辩，凌辰烨无法否认他命令军队后撤十里的事实，而皇帝也无法否认这并不是凌辰烨和百里玉奚共同设计好的一个计谋。
沉凝片刻，随后皇帝说道，“既是如此，那就遂了你的意，将那尹豪带上来。”
皇后眉头轻轻皱起，她之前只知道凌辰烨手中有西蛮王这个筹码，倒是没有想到凌辰烨将这尹豪也监禁起来了。难怪尹豪这次打战回来之后并没有来面见自己，她一直在琢磨堵住西蛮王嘴巴的办法，倒是将这个尹豪给忘记了。
不过，当年的事情，尹豪所知道的，不过是冰山一角，还不足以对自己造成威胁。皇后也不过就是微微愣了一下，便深感不以为然了。
尹豪很快就被带了上来，除了穿着一身囚衣显得有些落魄之外，面色倒是如同寻常那般黑里透红，想来被监禁的这段时间里，凌辰烨也并没有亏待他。
“参见皇上、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尹豪一进来就先给这三个高位上的人鞠躬问安，脸上的笑容谄媚至极，脸上的褶子都快能滴出蜜来了。
目光转到凌辰烨那处，神情瞬间有些复杂，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很快笑容就飞上了他的脸庞，行礼后他恭敬地说道：“五皇子殿下，四皇子殿下。”
“起来说话吧。”皇帝说了一句。
“是。”尹豪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一扭头就看到跪在一旁的胡如依，心中仿佛明白了什么。当下决定不管之后要回答任何问题都必须小心谨慎斟酌再三。
“父皇，请允许我问尹豪几个问题。”凌辰烨鞠躬请示皇帝。
皇帝微微点头，眯起眼睛看向尹豪，道：“问你什么，你就如实招来，不得有半句假话！”
“是！臣绝不敢欺瞒皇上。”尹豪回道。
“尹豪，说说两年前的，西蛮和大楚的那场战事。”凌辰烨问了一个非常广泛的问题，这个问题的回答范围很广，作答者不受问题本身的限制，可以从任一角度说来，或略或详，所以这种问题其实是最不好回答的。
“两年前……”尹豪低着头沉思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开口，将每一个字像是挤牙膏一样地挤出来，“两年前，臣跟随当时的颜咏刚将军一同对抗西蛮，大小三四场战役都惨败而归，颜咏刚将军决定铤而走险，便夜探敌军，后被俘虏。之后就传出消息，说颜咏刚将军叛了大楚，投降了西蛮，并且将我军的重要布防图透露给了西蛮。”
“随后，当时的胡瑜将军不相信颜咏刚会背叛大楚，便孤身入敌营去质问。”
说着说着，尹豪额头上突然冒好吃的蒸饺那家今天木有，只有给你们带一般的了出了豆大的虚汗，他便伸手去擦……
“后来胡瑜将军便回来之后，便向着朝廷加送了八百里加急的呈情信，言及此事。再后来的事情，想来陛下和五皇子殿下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