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清歌微微弯了弯膝盖表示了一下意思,无论现在皇帝做什么都得不到她一丝一毫的感激。君主掌握生杀大权不意味他可以不由分说、滥杀无辜。不管是什么苦衷原因,皇帝错杀了颜氏一族,就失去了她作为颜氏后人的尊重。
然,对她父亲来说,大楚皇帝是他的君王,父亲一腔忠诚追随君王,是无论如何都要服从君王之命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现如今,家仇未报,冤屈未洗,恕她颜清歌对皇命皇恩都难以服从。
“若是一个月后刑部查明你父亲是被冤枉的。朕就免去你的罪臣之女的身份,再为你和凌辰烨重新赐婚你觉得如何?”皇帝突然说出一番令所有人措手不及的话来,
“臣女恐难从命!”颜清歌万万没有想到皇帝会给她赐婚,当下惊得几乎要跳起来了,跳起来问问皇帝是不是疯了。
当然要跳起来的人还不只是她一个。
“父皇!”凌泽屿温润的脸上闪过大片大片的慌乱,那一声又快又响的“父亲”顿时将所有人的目光都拉向了他自己。
打乱皇帝的说话是大大的不敬,凌泽屿当即便跪了下来。“父皇,请恕方才儿臣一时心急的失礼之举。”
“起来说吧。”皇帝轻声说道,看样子并没有怪罪凌泽屿。
“将颜小姐赐婚给五皇弟一事还请父皇三思。一则,当年五皇弟已经与颜小姐和离了,现在父皇又下赐旨婚……岂不是平白地添了些宫中杂谈让外人笑话?二则,五皇弟前不久才和江家的嫡大小姐和离,若行此举怕是让江家很难堪。”
皇帝听了,脸上的神色有些犹豫,有意地多看了凌泽屿几眼,像是第一次才认识这个儿子。在他一贯的印象中,这个儿子一向是温润如玉不与人争言的,今日方才认识到他如此能言善辩,且虑无不全:“你所言有些道理,那朕再好好考量考量。”
颜清歌抿了抿嘴唇,展颜笑了一下:“皇上这么急着将我嫁出去,是担忧清歌以后无人可依孤独终老?”
皇帝的目光缓缓地落在颜清歌的脸上,神情变得有些缥缈起来,说道:“朕突然忆起了些往事,当年,是你父亲领兵助朕攻破了大夏的城门,他是大楚建国的肱骨之臣。无论之后他是否犯下了什么过错,朕念在他是开国功臣的份上,对他唯一的子嗣都会网开一面。”
最后这句话,在一些大臣的耳中听来,似乎会觉得皇帝是个有情有义的君王。
大臣中间还有一些人同样是皇帝口中的开国功臣之一,只不过他们在支持凌崇武称帝后便功成身退,日日闲赋在家,领着朝廷拨发的抚恤赏金度日,得到了皇家最大的尊崇。不像颜咏刚效忠至死。
颜清歌沉默地听着,只觉得心头的讽刺越发膨胀。
皇帝刚刚说网开一面?为何他当年不能对父亲网开一面,不能对颜府上下一百来口人网开一面?所有人都已经死了,尸身早已化为皑皑白骨,他开始装出一派仁爱的嘴脸,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见颜清歌对自己的施恩完全没有什么反应,皇帝不由得有些嗔怒,“你若是不愿意和我五儿和好如初,那朕再会为你另择良人的。”
一半是恩赐,一半是威胁。
皇威在上,给人一种不得不服从的压迫之感。在这样的压迫前面,颜清歌轻轻地开口说道:“臣女的婚事还是不牢皇上操心了。摆脱了罪臣之女的恶名,我颜清歌依旧是一介残花败柳之身,这放在任何世代清白的家族中都是不能容忍的。”
颜清歌摆出一副非常有自知之明的样子。
她心中清楚地知道,皇帝之所以想要插手她的婚事,无非是想要将她清歌圈禁在一方狭小的宅院之中,再掀不起任何的风浪。索性就让她亲手来解决皇帝心头的隐患:“而且,臣女已经计划在真相大白之后便落发为尼,此后常伴青灯,为我颜氏一族的亡灵超度祈福。”
“!”
哗然之声抑制不住地从一些人的口中发出来。
一方面,是为颜清歌拒绝皇帝赐婚的大胆所惊叹;另一方面,是为她做出的这个决定所惊叹。一个女子,竟然当着皇帝的面子,宁可去当尼姑也要拒绝赐婚。
“颜姑娘!不可信口开河。”凌辰烨微微放大的黑色瞳孔里藏了数不清的情绪,焦急、心疼、惊讶、害怕……
听到颜清歌说出要削发为尼这个决定,他的心仿佛被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得动弹不得,连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脑海中想象起了一幅画面,香烛檀香缭绕的古寺中,一个单薄消瘦的穿着灰蓝色长布衫的身影,正背对着自己,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手中的木鱼,木鱼发出一声又一声清脆而又果敢的声音。
他在她的背后站了许久,张嘴,所有的话语梗在喉咙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颜清歌的嘴角逐渐划开一个愈发大的弧度,不知为何,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凌辰烨全身的紧绷和情绪的外泄,心中有一丝莫名的快感。她又对皇帝说道:“臣女所言,句句出自肺腑。只要皇上能还颜家一个清白,臣女自当实践今日之诺。”
“既然是如此,那你便记得自己今天在这里说过的话。”皇帝沉下声音,不辩喜怒地说道。
凌泽屿亦是震惊颜清歌所言,不过他没有像凌辰烨一样出言阻止,只是用那种温柔如水的目光轻轻地注视着她,看着她那张美丽倾城的脸庞,依旧那么令人着迷,他感觉时光仿佛回到了从前。
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暖意。
上天还是听到了他的乞求,将她送回他的身边,这一次,谁也别想把她从他的身边抢走!
“父皇,儿臣愿意协助刑部彻查颜府一案!”凌泽屿主动请缨。他心中清楚,颜清歌全身心都在她父亲这事的上面,他若是想走进她的心,借助这一个契机无意是最好的。
“这事有刑部和御史台共同审理,不用你跟着瞎搀和了。”皇帝轻轻地望了凌泽屿一眼,话语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父皇,此事事关重大,有皇子从旁协助正好能体现父皇对此事的重视程度。五皇弟的身份自然是要避嫌,太子身居要职,再劳心此事难免有些过了,所以儿臣愿意为父皇分忧!还望父皇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