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豪斟酌着字句，小心谨慎地将当年的事情，捡了点儿大枝大条的树干框条，说道出来。越是笼统概括，越是不会惹人怀疑。
皇帝侧耳听着，面色平平。尹豪所言，同皇帝心中已经明了的那些往事并没有任何的区别，也正是他所期望听到的回答。他本应该表示出高兴，可是以现下的情形，他当然只能继续板着脸，不露任何声色。
他倒是要看看，他的好儿子凌辰烨还能如何巧舌如簧，帮着一个女人来逼迫自己的父皇和君主！
凌辰烨将尹豪所言听在耳中，眉目淡淡地，他早就知道尹豪会这么说，要的就是尹豪这么说。“尹豪将军所言正是我们大家心中早已明了的事实，但我今天要问你的事情是……”凌辰烨拖长了语音，引得众人都纷纷侧耳去听他说了些什么。
“当年尹豪将军你在大战中有何贡献，为何在大战之后便被封为了将军呢？”
“凌辰烨，你是在质疑朕过去的封赏吗？！”皇帝终是怒了，嗓门陡然提高了。眸光中带着凶意地望着凌辰烨。
“父皇请稍安勿躁。”凌辰烨对着皇帝微微鞠了一躬，然后缓而平稳地说道，“辰烨并没要质问父皇的意思，只是恐怕有人借着父皇的浩浩君恩，欺上瞒下，领了假功。”
“冤枉啊！臣万死不敢领假功！”尹豪连忙含冤，又咽了口干唾沫，随后解释道，“其实臣是当日随着颜咏刚一起夜探敌营的人，被俘虏之后，臣亲眼目睹颜将军做出了投降西蛮之举。后来臣宁死不从、拼尽全力，才侥幸捡回了一命逃回了大楚军营中，向着胡瑜将军透露了这一件事情，然后，胡瑜将军并不相信臣之言，执意要到敌方军营之中一探究竟，想找颜咏刚问个明白，之后胡瑜将军回来了，一脸沉重，想来是得到了答案。他写下那封信，快马加鞭送回了京城……”
原来是他！是尹豪这个小人！
颜清歌的目光转向了尹豪，眸光中的火热像是可以将他就地焚烧一般。
“既然你说你亲眼目睹了颜咏刚将军投降了西蛮，那你应该知道颜咏刚将军是同谁交涉此事的？”凌辰烨沉声问道。
“西，西蛮王……”尹豪说的时候明显地犹豫了一下，眼神下意识地往皇后那处扫过去。只不过根本没敢对上皇后的眼睛，便已经垂下了头。他知道自己今日要是说错一个字，肯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你可能够担保你说的是真的，你可详细地记得那日的具体情形，何时何地？颜咏刚是如何投向西蛮的？他们如何交涉，谈了些什么？你又是凭借着什么肯定颜咏刚已然叛变？”
面对凌辰烨一连串咄咄逼人的问题，尹豪嗫嚅着嘴唇半天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凌辰烨问完之后停顿了好一会儿，完全给足了尹豪思考的时间，而尹豪仍旧是一副低着头在苦苦冥思的样子。不知道是往事过去太久需要慢慢思索，还是根本就答不上来。
颜清歌的嘴角缓缓地扬起了一个弧度，她突然明白凌辰烨想要做什么了……
“皇上！”尹豪忽然抬头，面容朝向皇帝，然后说道，“此事事关重大，又年深日久，尹豪实在不敢轻易开口。陛下可否让臣好生思索回忆一番，再回答五殿下提出的这些个问题？”其实现在他非常想请旨回府中好好休息一下，好好斟酌一下怎么回答凌辰烨的这些问题，但是谁都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了。
皇帝还没有开口回答，凌辰烨已然抢着开口向父皇献计，只听他说道：“既是如此，口说无凭。我有个法子正好可以检验一眼尹豪所言是否属实。”
“你有什么法子，你说。”皇帝的声音几乎没有什么起伏，越发烘托出他对这个儿子的某种冷漠。
“趁着今日西蛮王和尹豪将军两人都在场，不如就将他们二人分开而坐，以笔墨纸砚伺候之，然后让每人写一个折子，折子上所写的是对颜咏刚将军叛西蛮这一事的概述，每个人书写下详细的时间经过，介时一对比便知事情真假！”凌辰烨向着皇帝一边躬身行礼一边建议道。
所有的事情，都必须经过皇帝的首肯。
皇后的眉心微微一跳，她觉得这件事情似乎在朝着棘手的方向走去了。
“来人！就按五皇子说的去办吧！”皇帝冷声说着，随后望了凌辰烨一眼，警告地说道，“朕把话撂在这里。若是这一次，还查不出个所以然来，那日后绝不许再旧事重提！”
颜清歌面上带讽，心中暗地一笑。
“儿臣明白。”凌辰烨躬身行礼说道。
“西蛮王又被侍卫们带了上来，他低着头，杂乱丛生的毛茸茸的头发盖住了他脸上的神情。皇帝挥了挥手，西蛮王和尹豪分别被带入了两侧不同的偏殿之中。
自有太监为他们执掌笔墨，书写下那日的情形。
大殿这边，众人都紧紧地闭着嘴巴，整个大殿上是一派鸦雀无声之景。众人耳中所听到的，只有两间侧殿里传来的，磨墨的声音，还有毛笔和白纸两者所发出来的声音。
没过多久，两个太监各持着一张白纸从偏殿中走了出来，躬着身子一步一步向着皇帝走过去，众人皆是凝神朝着那些纸上望去，模模糊糊可以看到白色纸张有大团大团的黑色墨迹。
“父皇，为公允起见，不妨让这两个太监将纸笺上所书内容当堂读出来，也好让今日在场的众位大臣都作个见证者。”凌辰烨再次建议道。
“皇上万万不可，”皇后终于忍不住了，长久以来她一直都没作声，事情发展到现在她真的无法再坐视不理了，只听她说道，“此事涉及朝堂，干系重大，怎么能够让众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这般听了去，实在是有损我大楚的颜面。还望皇上三思。”
“皇后所言确有道理。”皇上淡淡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