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面色不悦，他的眸光如片片锋刀般轻擦过自己儿子凌泽屿的脸，试图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犹记得在两年之前，这个儿子还心心念念着颜女，不惜屡次三番违抗他的命令，气得他削了其太子之位，如今还是这般迫不及待地要讨好颜女吗？
“无须你来。既然是凌辰烨先提出颜府一案的欠缺之处，那就仍由他协同刑部查案吧。”皇帝轻轻地说了一句，全然回绝了凌泽屿的自荐。
“儿臣领旨，谢父皇圣恩。儿臣定然竭尽全力，绝不会辜负父皇的期望。”凌辰烨微微觉着有些意外，皇帝竟然会将这件事情交给他来做。皇帝心中应该清楚得很，以他的心思，定是要将一切鸡毛蒜皮都追根究底，将所有真相全都抛上台面。
不光是凌辰烨心中觉着讶异，连众臣也都觉着有些莫名其妙。
在西蛮王和尹豪两人撰写手书之前，皇帝的做法分明是想将此事压下去。而凌辰烨的态度更是明确，他已认定颜府一案中有冤屈，要不惜一切为颜府翻案。明明清楚地知道这一点的皇帝，为何会决定由凌辰烨协助查案。
果然是帝心难测。
颜清歌静静地看着，眯了眯眼睛，敛了敛眸中的精光。兴许是她那句出家为尼的话，让皇帝终于稍稍放下了某些嫌隙和忧虑。
在安排了一些事宜之后，“今日宴会到此结束！”皇帝留下一句没有起伏的话，便在皇后的陪同，以及太监众人的搀扶之下匆匆离开。
“恭送皇上、皇后娘娘！”
凌辰烨低头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看到皇后那件华丽的衣袍，轻轻地扫过了他的脚边。他微微地抬起头，正好对上皇后如火炬般的目光，绵里藏针，一根一根地射向他的脸庞。
从这一次开始，他算是彻底和皇后撕破了脸皮。
轻轻地呵出一口气，凌辰烨想到了身在后宫的惠妃，他的母妃。他若是独自一人对上皇后，完全没有丝毫畏惧，可是现在他的母妃身在后宫，甚至可以说是被捏在皇后的手中。这让他不得不小心机警应对。
好在他在行事之前已经和母妃通过气了，相信母妃有一定的自保能力。
“皇上，刚刚在宴席上您也看到了。让凌辰烨那孩子协同查案，他必然偏袒颜府。”一出宴殿，皇后就迫不及待地和皇帝如是说道。
皇帝微微转过头，看向皇后，脸上喜怒难辨，“不让他协同查案。皇后觉得应该由谁来？由你吗？”
皇后被皇帝那没有什么温度的目光一扫，知道自己说多了话，当即果断地跪了下来。只是她仍旧没有放弃，继续用话语在皇帝心中埋下怀疑的种子。将那些想要为颜府翻案的人，勾画成一群另有图谋的狼狈为奸之徒。
“臣妾不敢，臣妾只是担心这件事情背后并没有那么简单。两年前的一件事，为何会突然被这么多的人提及。而且连外邦太子也牵扯进来了。尤其令臣妾感到担忧的是，这个百里太子曾经密谋刺杀陛下，那件事情，陛下应该还没有忘掉吧？”
“皇后不必急着提醒朕，朕当然没有忘！”皇上冷冷地说了一句，似乎比刚才更加没有温度。
“臣妾绝不敢妄议朝政，只是实在是为陛下忧心。”今日殿厅中皇后输了，心中实在有些失衡，如今企图借着皇上的疑虑扳回一个尾局。
“今时不同往日。西蛮一朝败了，现下大楚必须和大齐团结一致，让西蛮再没有死灰复燃的可能。至于之后······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吧，还有百里玉奚送进来的那个女人，”皇帝特地提起了那个女人，皇后眉心猛地一跳，耳边听到皇帝的声音传来说，“那个女人，你要安排好了。”
“是，臣妾遵命。”皇后听着那被加重的“安排”两个字，百般滋味涌上了心头，皇帝的意思已经表达了很清楚了，那个女人要好好地活在大楚皇帝的后宫中。
不过那种郁结的感觉很快就消失了。想她秦翎身为一朝皇后，早就习惯了后宫佳丽三千。这些年来，无数女子在皇帝身边来来去去，燕瘦环肥，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一个小小的舞女，等过完了这段“好日子”，一旦大齐和大楚翻脸，最后还不是随她处置。
再者，她和皇帝的感情，早已经不是普通的夫妻之情可以概括得了的。
“不过臣妾觉得，太子这一次能够成功说服西蛮王········”皇后急着为自己的儿子邀功，一时情急，有些话不经过思考便说了出来。
皇帝轻轻地扫了皇后一眼，皇后顿时语凝，闭上嘴巴低下头去。
在皇帝走了之后，原本在殿厅里的众人也开始一个一个往外走去。
有些老臣在这个时候方才抬起头来，认真地打量了一眼，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颜清歌。
当年尚在闺阁之中的颜氏之女颜清歌，几乎闻名整个佑安城。不是因为她的倾城美貌，而是她背后的颜府。彼时颜咏刚手握重兵，家中只有这一位独女，佑安皇城中有不少人都想结这门亲事。颜府的门槛都快被媒婆踏破了，直到后来颜女和五皇子凌辰烨的婚事定了下来，众人才断了这个念头，毕竟谁也不敢和皇子争姻亲。
只是没想到成亲后没多久，颜府便彻底垮了。
曾经的恢宏府邸变成了残垣断壁，皇帝也没有安排人，将府邸休整后重新封赏给其他大臣，只是仍由它立在那里经受风吹雨打，好似是被所有人都遗忘了一般。
颜清歌不言不语地站着，仍由所有人或怜悯或好奇或冷漠的目光从她的脸上扫过。她将后背挺得笔直如松，她心中理直气壮，知道自己是对的，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不惧怕任何流言蜚语，更不害怕别人审视的目光。
宴厅中的人越来越少，几乎都走光了。
百里玉奚往凌辰烨身旁走去，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凑到他耳旁轻声说道，“这一次算我百里敬你！如何？与你父皇为敌……”
“我大楚的事情不劳百里太子操心，此事我自然会处理好的。”凌辰烨冷淡地说道，往旁边走了几步，同百里玉奚隔开了一段距离。
“原来真的是你。”
突然响起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声，接着出现了令所有人始料不及的一幕。
颜清歌转头望去，便看到凌月卿将头上带着的白色纱巾摘了下来，露出了一张美艳动人的脸庞。那双泛着盈盈秋水的眸子，正在一眨不眨地看着百里玉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