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写满字的宣纸展示在颜清歌面前,她轻轻启唇念道:“罪臣之女颜清歌,自知罪孽深重,无法再与烨王殿下鹣鲽情深,自愿发配军妓处,以罪身慰劳将士……”
一滴、两滴、三滴泪落下来,越来越多,直至泪如雨下:“原来你把我救出来,就是让我自愿成为军妓?那你把我送回牢狱吧,即便是死,让我同颜府的人死在一起。”
“这世间,已经不存在颜氏一族了。”凌辰烨扬眉冷笑,郁结已久的那口气终于吐了出来,如何不是一身轻松?
“你说什么?”
一边站着的江惜雪轻柔地抚了抚自己的华丽发髻,气定神闲地告知颜清歌道:“姐姐,就在昨日正午时分,颜氏一族已满门抄斩。现独留你一人。你应该知足了,是烨哥哥在皇上面前为你求情,才留下了你这一条命。”
颜清歌的心骤然破碎,喉头一紧,一口浓血吐了出来。
怎么可能?!
父亲戎马一生,为了这江山的稳固东征西战,落下了数不尽的伤痕。
为什么?为什么?颜清歌瞪圆了眼睛,不敢去想象。父亲背着叛国罪名死去时,该是何等的悲恸与绝望。
父亲曾说过,他是一名将士,唯一的死法,就是战死沙场,为荣耀而死。
如今却落得个最屈辱的死法。
“对了,姐姐不是正怀着身孕吗?孩子也算是颜氏之后吧?”
江惜雪作无意状问了一句,后又自顾自地解释了一句:“姐姐身边有个丫鬟,没上没下的,没有传唤硬闯烨王书房,说姐姐已有三月足身孕。”
是月儿那个傻丫头!定是惦记着她有孕之身,不忍她受牢狱之苦,急着求凌辰烨救她。颜清歌的双目瞬间赤红,“你们把她怎么了?”
“顶撞皇子是死罪,看在姐姐的面子上改成杖责。本是杖责一百的,没想到打了五十几下就咽气了,尸体应该是丢进乱葬岗了吧。”
“啊!!!”浑身颤栗,颜清歌崩溃地大叫一声,“你们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你嫁入王府,你的丫头就是王府的奴才!”凌辰烨挡在江惜雪面前,对后者极尽关怀宠溺,“你站远一点,我担心她会伤到你。”
江惜雪顺势往凌辰烨的怀里一钻:“有夫君在这儿,雪儿什么都不怕。”
“药熬好了吗?”凌辰烨寒声问道。
仆役们端着一碗浓棕黑的药汁走了上来。
“不按手印,你就喝下这碗堕胎药。”凌辰烨的声音阴冷无比,宛若来自阿鼻地狱的魔鬼之口。
“好!好,我按、我按手印。”颜清歌妥协了,心痛如绞。她不能再失去孩子这唯一的骨血至亲了,事已至此,到了军营再想脱身之计。
她将颤栗的手指放到嘴边,狠劲一咬,鲜红的血滴了下来,一手拿起纸书用力将指腹按了上去,宣纸上多了一个血手印。
立刻有奴才走上前来,将纸书小心翼翼地收起。
目的达成,凌辰烨当即绝断:“灌药!”
“你食言!”颜清歌没料到他如此无耻,竟然当场食言。
她疯狂地摇头后退,父亲早说了,凌辰烨并不爱她,她嫁过来必吃苦头。可当时的她义无反顾,飞蛾扑火,如今他竟然连自己的孩子都要杀死!
“凌辰烨,我爱了你整整七年,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一字一句,颜清歌呕心沥血地问着薄情的男人。
七年前的灯会上,他曾于拥挤的人流中将她扶起,从此她跌进了他那双深邃的黑眸之中,万劫不复。
“颜氏犯了叛国之罪,当诛九族,”他的语气冰寒如铁,颜清歌如坠冰坛,瑟瑟发抖,“你肚子里的,是颜氏之后!”
“可他也是你的孩子啊!虎毒不食子!”颜清歌凄楚地望着他,企图从他的眼里看到哪怕任何一点犹豫,可全部是令人绝望的阴鸷冷酷,“你可以讨厌我,可我求你放过他,求求你!”
“那不是我的孩子,那是耻辱的象征!”凌辰烨握拳怒吼,昔日不受宠的五皇子,因为娶了威名摄四方的颜将军之女,成亲开府封王,终入了皇帝的眼帘。婚后这一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忍受着异样的目光,忍受着朝堂和民间的闲言碎语。
“耻辱?我颜氏何曾薄待于你,”颜清歌的心如同被凌迟般剧痛难忍,“我深爱着你,为了你,我一直让父亲帮你,帮你同朝中各权臣搭上关系。”
“住嘴!”凌辰烨心头的锐刺被挑起!
“啪,”又一个带着风劲的巴掌甩过来,凌辰烨暴戾地瞪着颜清歌,仿佛要把她碎尸万段,“你言下之意是,我凌辰烨是个废物,需要你为我搭线谋划?!”
颜清歌被这一个巴掌的力道甩得跪在地上,脸颊又红又肿,泪水斜横。
“凌辰烨,你的心呢?!你放过孩子啊,我求求你!”颜清歌费力地抬起头,哀求着这个将她践踏得碎粉的男人。
“颜!清!歌!三月前江府的宴会,申时便已散会,你却彻夜未归王府!”凌辰烨的眼中燃着熊熊烈火,似要将颜清歌活活焚烧,“你同凌泽屿那些苟且之事传遍市井,这个孽种是谁的你心里清楚!”
五雷轰顶不过如此,颜清歌陡然跌坐在地上,心如死灰。她深爱着的男人视她为荡妇,视他们的亲生孩子为孽种。
三月前的那次宴会,她不知怎么地被睡意袭倒,本只想在江府客房中小憩片刻,没想到醒来已是第二天清晨。
“它是你的孩子啊,”声音不大,却字字泣血,“我和太子殿下清清白白……”
凌辰烨猛地从仆役手中取过药碗,两步上前,直接掐住了颜清歌的脖子,掰开她的下巴,一碗药全灌下去了。
白碗摔落在地上,碎了一地。
“你还记得你说过什么吗?”颜清歌用手肘支撑着身体,挪动着向着男人爬去,蜿蜿蜒蜒的血痕拖行开来,“你说,我的名字里有个歌字,所以,给我们的孩子取名叫念歌。你说,我们一家人会一生一世在一起。”
“不!要!跟!我!说!过!去!”凌辰烨一脚踩在她的手背上,狠狠地用力,她清清楚楚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颜清歌痛得刺目欲裂,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感觉身体里的血液倾流而尽……
凌烨念一甩衣袖,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怒火,对江惜雪道:“走!”
“夫君,你等我一下。”江惜雪柔声说道,转身走到颜清歌身边,蹲下来,拿出自己的白色手绢,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姐姐,子,落,母,安。”
颜清歌撑住一口气,举起另一只还能动的手,抓住了江惜雪的衣袖,那张肿胀得看不清五官的脸,吓得江惜雪惊叫了一声。
凌辰烨飞身过来,直接将颜清歌踹开五米远,抱起江惜雪,“没事吧?”
“我好心给姐姐擦脸,没成想她竟……”
凌辰烨忙着安抚受惊的娇妻,没能看见趴在地上的颜清歌,一道蜿蜒的血痕绽开在她白皙的脸上。刚刚江惜雪将极细的刀片藏在手帕里,不动声色划开了颜清歌的脸颊。
她最讨厌颜清歌这张脸,这张倾城的容颜。
“哼!”凌辰烨立刻吩咐,“来人!颜女袭击王妃,拉下去,杖责五十。”
“啪、啪、啪……”